我城的街道回憶

  我家門前有一棵桂花樹，每每打開窗，就有馥郁的桂香撲鼻而來。樹木蔥蘢間有着一叢叢淡黃色的小花，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我習慣每天都去聞桂花沁入肺腑的芳香，因此也常看見蝴蝶蜜蜂圍繞著桂花飛舞，它们似乎也爲桂的芳香折腰，沉醉於芳華，不願自拔。於是它們敬仰的伸出口器，貪婪地汲取花蜜。這並不罕見，但幼時的我對此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閒暇時我總會佇足窗前，靜靜等待著被花香吸引的小昆蟲。

  於我而言，臭豆腐與桂香一般，有著誘人的香氣。好臭豆腐者會趨之若鶩，但厭者如見豺狼，掩鼻逃竄。記憶中的奶奶最擅做小食，每日中午，奶奶會推著一個小販車，在門前的桂花樹下架起一口油鍋，將臭豆腐丟入鍋中煎炸。眼見淋上辣醬和甜醬後，我已按耐不住，在臭豆腐還散發著氤氳的熱氣時，就將它匆匆塞進嘴裡，一邊呼呼的吹著氣，一邊咬開酥脆的外皮，在醬汁流淌下，油脂和豆腐的鮮香迸發開來，一時，香味在唇齒間縈繞。

 幾根柱子和篷布支起了一個小攤，那是隔壁大叔的餛飩鋪。大叔吆喝著說：「餛飩，賣餛飩嘍！賣新鮮的餛飩嘍！」等到吸引路人駐足，說：「老闆，來一碗。」他就會熟練的給小碗套上膠袋，加入榨菜和小蔥，並從他的百寶箱——抽屜中拿出粉嘟嘟的小餛飩，盡數丟進鍋中。餛飩皮白裡透著紅，與湯汁一起漂動時，更覺誘人了。接著再挖上一坨豬肉碎，做成生燙肉，淋在熱呼呼的餛飩上，最後灑上紫菜和蝦皮。翠綠的蔥花，黑色的紫菜，香味濃烈而細膩，與餛飩咸鮮的味道一齊刺激著味蕾。

  孟夏傍晚，當古箏第一個音從巷子口遙遙傳來，我便急匆匆的扒完最後一口飯，含糊著應付著奶奶，衝出家門。小夥伴早已在桂花樹下拿著扑網，進行著「飯後娛樂活動」。眼看著他的扑網要撈到一只搧動著翅膀的小蝴蝶，我驀然衝向他，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吼」的一聲下，不單止小夥伴被嚇得驚魂未定，連蝴蝶也從醉人的桂花芬芳中驚醒，迅速拍動翅膀抽身而去。小夥伴眼睜睜地看著煮熟的鴨子飛走，一腔怨氣盡數發洩在我身上，我眼見他的怒氣如同將要爆發的火山，撒腿就跑，小夥伴在身後大喊，「好啊你，有種站著別跑！」

  我用力踩過個個紅磚，凹凸不平的紅磚裡藏有攻擊性武器——雨水，濺起水花帶有泥濘，沾濕了我的褲腿。我腳下生風似的將小夥伴遠遠甩開，熟練的爬過一個個牆角的狗洞，撥開新業叢，在濡濕的泥土裡找尋蝸牛和小蟲。等到小夥伴氣喘吁吁地追上我，我早已找到了好幾隻蠶蟲，潔白的蠶在我的掌心蠕動，啃食著桑葉。等到明月高懸，我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家，洗的發白的衣衫，褲子和鞋早已不復出門前的乾淨，沾滿了泥土和污漬。這時又免不了奶奶的一頓嘮叨和爺爺的追逐打罵，我躲避著爺爺的追趕，在屋子裡肆意地奔跑。等到爺爺筋疲力盡地停下，才敢央求奶奶替我縫補衣衫上憑空出現的小洞。

  時過境遷，熟悉的街道早已變得陌生。餛飩鋪子似乎仍舊沒有改變，由幾塊篷布搭起一方角落，在人跡罕至的舊街中並不起眼。我再次光顧熟悉的餛飩攤，再入口時，餛飩的味道早已不是那個味道了。曾經可以肆意奔跑的房子現在用幾步也可以走完，我看著年少時的傑作，用燒過的木炭在牆上寫下的數字，天馬行空的畫，以及滿滿一牆的獎狀，它們都已變色，殘舊，可我的記憶裡的它們仍然鮮活，明亮。

  我再次站在仍然散發著沁人芳香的桂花樹下，看著夕曛朗照天地。街道會褪色，人會離去，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

作者簡介

用戶

德貞女子中學 (S5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