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償失》

「滴……滴……」午夜時分的病房彷彿陷入了寂靜的沉睡之中，腦海中猶如眼前的天花板般一片雪白，我沉默地細聽著母親疲倦的呼吸聲與儀器運作的聲音。就在今天，我因長時間的高強度工作而徹底熬壞了身體，在一片天旋地轉後昏倒在公司裏，再次醒來時，眼前僅剩下家人擔憂的面容，以及一具虛弱得猶如從靈魂深處就已經被徹底榨乾的身軀。我茫然地躺在病床上，像極了一具高速運轉的機械人突然被按下了強制暫停掣，適應不了突如其來的停止與空白。我為什麼會躺在這裏呢？我迷惘地想著，細碎的記憶在腦海中重組，空閑的大腦不禁回憶起過去的種種，直到如今我真正細算起來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年來，我拼命地透支著自己的健康與時間，用以換取的成功與財富，揭開披蓋著「憧憬」這層華麗的羽織，它的本質，到底也只是一場得不償失的交易。

我想起了早些年前那個剛剛結束了學業生涯，正惴惴不安又滿懷期待地踏入職場的自己，那時候的我亦如那千千萬萬的畢業大學生般，懷揣著一腔的熱血與野心，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回饋父母傾力的栽培，要追尋成功，要創造自己的事業，打拼出屬於我的一片江山，如同書店裏那些標榜著「成功學」與「心靈雞湯」的書籍裏的成功人士，我堅信著只要我付出足夠多，只要我加倍努力，未來到了收穫之時必定是碩果累累的豐收。

懷抱著這樣的決心，我不斷地嘗試在工作時展現我的能力，同事們避之不及的艱巨項目被我一手包攬，面對客戶苛刻的要求我全心全意地應付，即使代價是在彷彿無窮無盡的加班時間中獨留在公司「挑燈夜讀」，猶如一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般沒日沒夜地運作，我也依舊毫無怨言。在我持之以恆的努力下，結果確實可具成效，遙遙領先的業績以及上司對我的初步肯定，彷彿像是設置在我眼前的勝利曙光，令我好似能夠清晰地瞧見夢寐以求的「成功」正向我招手。

就像是被塗抹上潤滑油的機器人，良好的收益讓我嘗到了甜頭，我堅信著自己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於是越發勤懇地工作。然而，高壓的工作必然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更何況長時間的加班加點。飯不定時已算是家常便飯，被壓縮到兩三小時的睡眠時間也在大量的工作量前演變為常態。我憑藉著自己年輕力壯的本錢勉強適應了幾乎無憂的工作模式，以燃燒著自己的健康和精神作為升職和提薪的代價。有時，忙碌到鮮少與家人碰面的我總會把母親嚇一跳，她會為我越發疲倦的面容和頻繁地感到不適而無比擔憂，然而母親的勸告從未被我放在心上，即是機械般的身軀上的部件螺絲被擰得越來越緊，精神也變得越來越緊繃，猶如一條被緊扯至極限的脆弱魚線，隨時都會有崩斷的準備，我也依舊不願意放棄，我深信只要付出得越多，就會有越高的收益，為了未來的成功與目標，為了能夠賺得盆滿缽盈，我絕不輕言棄。

然而緊繃的魚線也終有崩斷的一日，沒日沒夜高速運轉的機械零件只會更容易出現磨損，幾年後，我的身體積累的各種毛病終於一次性爆發，令我直接在公司倒下。長期毫無規律的生活作息令各個器官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令我不得不終止所有運作中的一切躺在床上休養生息。然而當真正停止運轉的時候，我才有時間回味過來思考，這些年來我為為之竭盡全力的目標，真的是一筆等價的交易嗎？我付出了健康與所有的人的個人時間只為追求金錢與成功，為的只是擁有更好的生活，令家人活得更舒心而已，然而這些目標又是否真的有達成？事實上，並沒有。長時間的工作令我沒有絲毫的閑暇時間，高壓的工作令我的身心受到重創，個人的生活幾乎一塌糊塗。我渴望著回報父母的用心培養，成為家中新的頂樑柱，為他們遮風擋雨，然而回過頭來，我在工作中困頓竭力的模樣，又何曾令他們安心過？

如今的我無力地躺在病床上，只能扭過頭來看到蜷曲地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母親，她整日傷神勞累的守候與照料更是映襯出我的失敗來，在那淺淺的呼吸聲與機械運作的聲音中，後知後覺的無盡愧疚終是化作了洶湧的淚水，從我的眼角快速滑落，直至在枕頭上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水痕。如同循環般，辛苦積累的財富被重新投入至修復我破損的零件中，曾經的努力猶如一場繁華而草草收尾的鬧劇，我所得到的甚至遠不及失去的多，如今細想起，這不過，只是一場得不償失的失敗買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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