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雪花飄飄北風嘯嘯 最後更新: 16/08/2022

《結》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手中都會有一條紅色的繩。千萬不要誤會了哦,這紅繩跟月老沒有半分關係。這根繩其實會隨著一個人的心結的存在而自動打結。人的心結解開了,繩子上的結也會隨著解開。如果一個人的紅繩不斷打結,一層疊一層地打,那麼這個結就會變得沉重無比,直到那人無法再拖著繩結活動為止。雖然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擁有著一條紅繩,但是大部分人只能看見自己的繩結,沒法看見別人的繩結,沒法理解他人的痛苦。也許,這也是為什麼世界上有這麼多人喜歡駝背—— 因為他們正是在背著沉重的繩結度過每一天。然而,在外人眼裡,他們只是背部彎一點,走路走得慢一點罷了。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拿著紅繩。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在背著繩結度過每一天。只不過,某些人的結太大了;想把它解開、卻又無能為力...... 大家的塑料袋打成死結時,你會怎麼做?把它剪掉,對吧?然而,這個結與一個人的生命互相掛鉤。換句話說,繩子斷裂,人的生命也就到此為止了。



“別哭!這麼玻璃心幹嘛?別想那些事就好了!“

 

7歲那年,紫翹第一次被同學們欺凌了。當時的她仍然是一個身高不到一米二的孩子,而且身體特別虛弱,每個月都得去看一次醫生。她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好奇心,無論對什麼都充滿著熱情。她的成績非常優秀,全級排名不低於前五。她和其他孩子一樣,都喜歡看故事書和看卡通片。

 

然而,有一天,同學們突然對她充滿著惡意。當天,她依舊熱情地跟同學們打招呼,臉上的笑容依舊是如此的燦爛。然而,回應她的;只有散發著惡意的眼神,和震耳欲聾的沉默。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為什麼大家都嫌棄她?為什麼大家連打個招呼也不願意?手中的紅線扭來扭去,最後打出了一個小小的,卻非常礙眼的結。

 

小息,她帶著困惑的心情走到學校操場。弱小的身軀擠在人群之中,讓她喘不過氣來。憑什麼他們自己在開開心心,她卻不能加入?腦海中的困惑很快就轉化為憤怒和失望。她氣沖沖地走到操場的一角。正當她在拿出袋子裡的零食盒時,卻察覺不到身後的同學-- “餵!恐怖分子!你這盒子裡是不是有炸彈!哈哈哈哈...” 她的雙眼瞬間泛起了淚水(她當時的確有點玻璃心),臉上充斥著害怕和恨意,憤怒地喊:“沒有!我沒有啊!!” 手中的紅線又扭動了起來,在原本的小結上打了一個結。

 

“哦! 你大聲罵人!我要跟老師講!”

 

這個小息在同學們的“歡聲笑語”中完結了。然而,這個小息的完結,正是無盡“歡聲笑語”的開始。之後的一兩年,她的稱呼通常都是“恐怖分子”,“小丑”這些不太好聽的詞語。小息時,她都是被一大班同學圍著取笑,無論她在操場,圖書館,甚至是廁所都不能避免。也許,她真的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小丑?她嘗試過找社工談話,不過這對她沒什麼幫助。她找過老師,但是很多老師也對這些事情置之不理,班主任更是雪上加霜,在傷口上撒鹽。她只不過是在紙張上寫了“他們說我恐怖分子,那他們自己不是嗎?”,然後就被班主任拉到教員室罵,最後還要跟那些欺凌者道歉。

 

家人的反應呢?在紫翹父母眼中,她才是別人孤立她的原因。她對人過於熱情,不善與別人溝通,有時候不太願意接納別人的意見。他們認為,紫翹理應為這些事情負責。紫翹因此感到抑鬱,只是她過於固執和脆弱。

 

如果“不開心”只是一兩天的事,如果整件事情都是她的錯;

那她手中的那個結,為什麼依然存在?



“這是她影響你的!你不是這樣想的!”

 

10歲那年,紫翹剛剛在新學校待了一年。這裡的同學們不再圍著取笑她,也不會無緣無故搶她的東西。但是,她在同學眼裡並不受歡迎。她本身患有嚴重鼻敏感,經常需要拿出紙巾噴鼻涕。這種先天病其實並不普通,而且絕對不是被病毒造成的。那麼,為什麼同學們會自動跟她保持社交距離呢?為什麼同學們都不願意碰她的東西,甚至是連平時一切的小組活動都選擇孤立她?

 

“額,你可以跟我一組嗎?”

同學們開始摀嘴偷笑,竊竊私議。

“哦,對不起,我們滿人了,你再找其他同學吧。”

紫翹轉過身來,走向了另外一組同學。

 

“你們好像只有兩個人,現在是四人一組,我可以加入嗎?“

”額,還是不要吧,不好意思。“

她再次轉向了其他同學。

 

”不好意思,可以...“

“不可以。”

 

紫翹再轉過身來,卻發現全班同學都分好了組。

老師最後迫不得已,把她硬硬賽進了期中一組裡面,事情才得以解決。

 

紫翹還天真的以為,轉了校就會有朋友,轉了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是她手中的結不僅僅沒有解開,還越來越大。

 

不僅如此,她因為習慣使用英文溝通,被班內同學孤立。班主任更是叫她多講中文(其實只是粵語,同學們連普通話也聽不懂),要遷就一下同學的需要。她用粵語溝通其實沒有問題。她就是因為自己的愛好和選擇,淪落為別人眼中的異類。她現在的暱稱不是”恐怖分子“,而是”外國人“ 或”英文人“。這些暱稱表面上人畜無害,甚至帶有褒獎成分。但是,你孤立一個人的時候,無論給她的暱稱有多好聽,也沒啥區別吧。

 

有一天,她終於找到了同伴。小息時,她在走廊畫畫。她在畫她最喜愛的動漫角色。可惜,班級裡面也沒幾個喜歡看動漫的,除了小千。她在班級裡也飽受同學的孤立。她也喜歡用英文溝通,畫畫也很漂亮。當天,她主動走了過來,在我旁邊畫畫,順便聊了幾句。

 

”你也喜歡魔法少女小圓啊!“

 

”嗯!我真的沒見過這個班級裡會有動漫愛好者欸!”

 

“放心,你不是唯一一個。”

 

我們聊著聊著,漸漸變成朋友了。我之後才發現,她出生與離異家庭,現在跟她媽媽一起住。她媽媽對她要求十分苛刻,甚至連給她的手機也是那種折疊式,不能上網的“阿婆手機”。我看到她手中的結。她的結比我大一點點。因此,她們也視對方為同路人。她們在解結的道路上攜手同行,是多麼美麗的一件事呀!她甚至還給紫翹解釋了抑鬱和難過的分別,以及心理疾病的害處和症狀。紫翹手中的結鬆開了一點點。

 

放學後,紫翹興奮地跟母親分享了自己的新朋友。

 

她母親似乎對此不太滿意。

 

“你現在給我跟她絕交!她在影響你!在傳染你!讓你沒有心態讀書!”

 

她手中的結又勒得緊緊的,甚至在上面再多打了幾個結。



13歲那年,也就是今年。她剛剛轉到了拔萃女書院,打算再次轉移到新環境。她依然天真的堅信著,轉了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次她沒有錯,情況確實沒有之前那麼差。我指的是社交的情況。現在,同學再也沒有嚴重地孤立她,她也找到了好幾個閨蜜。

 

不過,她手中的結太大,太重了;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得拖著那個結走,不像以前那樣,有動力到處亂跑。她很累,什麼也沒動力做。

 

她的期中和期末考試成績都出來了。雖然她頂多就是一科不及格,但是其他科目令她不太滿意。她母親聽到後更是認為她沒努力過,更是以為她懶惰,更是認為她有病。但是,紫翹可以怪誰呢?在外人眼裡,她確實沒有努力過。

 

「額,你聽我解釋!」

 

「你還解釋什麼?你這樣讀下去,你會被踢出校!你會選不了理科!」

 

「但是我真的努力了..」

 

「你表現得比你小學的時候還要差,努力個屁!」

 

她一定得解結,才可以向前走。

但是這個結已經綁得死死的,她無從入手。

老師,同學,社工們只會看著她的結、說她可憐,說她慘。

 

既然她不能解結,那她就把這個結剪開吧。

 

桌子上,靜靜地放著一把美工刀。刀上染了鮮豔的紅色。

 

那個結,其實只是她的想像罷了。

 

那刀子上的紅色,從何而來?



她的生命以紅繩開始,

以繩《結》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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