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和童年

童年，是朦朧的詩，是淡雅的畫，是經典的歌。

相比起其他人童年的多采多姿，我的童年十分簡單快樂，基本上可以用兩樣事物概括：爺爺和柳樹。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記憶中的村子裏，河邊的楊柳披散地垂下柔軟的枝條，輕輕拂過水面，婷婷裊裊，水中柳影搖曳、婀娜多姿，活像一個窈窕淑女。

聽人説，楊柳這種植物，是最「賤」的。就算你將它「碎屍萬段」，衹要剪根柳條插在地上，它不需要昂貴的肥料，更不需悉心栽培，也能活過來。也許正因為它「賤」，當年爺爺小時候隨手插下的一根枝條，才能成長成我的童年樂園吧！

小時候的我無憂無慮、整天在村子中東跑西逛，像個混世魔王一樣，經常纏著爺爺。爺爺也不惱，一有空就去柳樹下陪我玩。

夏天時，太陽像是一個大火爐，彷彿鐵了心要將所有人烤化似的，炙熱的陽光格外刺眼。那茂密的柳樹，為過往的行人們提供了僅存的陰涼。我整天趴在柳樹上，偶爾摘下葉子放嘴邊吹吹；偶爾在樹下躺著；偶爾和村中其他孩子嬉笑打鬧；偶爾爬上柳樹的最高處，眺望遠方，遙望耕田的爺爺什麼時候收起鋤頭，往家的方向走去。

每當爺爺忙完農活，就會去柳樹下歇息。搖著不知道流傳了多少年的蒲扇，和我講那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梁山上的一百零八好漢，繪聲繪影，時常將我逗得捧腹大笑。爺爺看著我笑了，也跟著我呵呵傻笑。於是我又被他逗得笑得停不下來。晚上的柳樹下，總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柳樹的搖曳中傻笑。

好景不常，在我八歲的時候，爺爺病逝了。在一陣嗩吶聲和哭喊聲中，爺爺走了。我當時好像還不懂“死”是什麼。爸爸只是哽咽地告訴我，爺爺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我不理解死別，我只知道我再也無法在柳樹上看到揮舞鋤頭的爺爺；聽不到那千奇百怪的奇異故事；看不到爺爺呵呵傻笑的模樣。我一下子就哭了出來，淚眼矇矓中看到面容安詳的爺爺，豆大的眼淚滴落在爺爺的衣襟上。

喧囂過後，爺爺的屋子一切都恢復了往常的樣子，但唯獨少了爺爺。

爸爸領著我給爺爺墳上上香。臨走之前，我到河邊的柳樹折了好多根柳條，幾十根還是幾百根，我也記不清了。

“柳”諧音“留”。折柳枝，是想讓人留下的意思，這是爺爺告訴我的。

我拿起那一札柳枝，哭著問爸爸，這樣是不是能夠留住爺爺了。爸爸沒有回答，眼中蓄滿淚水，只是不停地催促：走吧。

時隔十數年，我再次回到了那令我日夜思念的小村子。小村一切都一樣，柳樹的枝葉似乎變得更茂密了，但是柳樹下，卻唯獨少了呵呵傻笑的一老一少。

我伸手折下一根柳條，緩步走到爺爺墳前，撫去上面的灰塵，輕輕放在墓碑上面。恍惚間，我仿佛又看到了爺爺昔日的笑貌音容；淚眼朦朧中，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漸漸與那記憶中嬌小的身影重合，肆意地在村子中奔跑，而女孩身後，總有一個扛著鋤頭的老者，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的少女，露出慈祥的微笑。

在那些流逝的時間里，時間像箭似的劃走，帶走了小時候的天真、更將童年掠去。只留我獨自一人在記憶的孤島上徘徊。那一顆顆閃亮的珍珠，是爺爺傻笑的樣子；那一隻隻潔白的鷗鷺，是我幻想的樣子；那一棵棵高大的柳樹，是我成長的樣子。輕輕拾起一片思緒的花瓣，我要把它製成一張別緻的書籤，讓它永遠在文字的世界里散發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