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好久不見

哥，好久不見。你在那邊生活得還好嗎？今年春節你又不回來吧。你知道嗎？那所公寓要拆遷了，聽說政府要在這塊地修建地鐵。我回了趟順德，回到那所公寓。我的孩子認生，沒跟著我過來，不然我就帶她認識我們住過的地方。 

 我在公寓門前長舒了口氣，踏進那黑漆漆的樓梯間。我正摸索著開燈鍵，燈「啪！」一下亮了，給我嚇一跳。我才知道前幾年小區裝上聲控燈，現在都裝上黃色的暖光，光沒以前刺眼了。我們那會沒這麼高科技的玩意，小時候怕黑，我就拖住你的手臂上樓梯，可你每次都掙脫開，兩層兩層階梯跨上去，又對著樓梯口扮鬼叫，留我一人在樓道哇哇哭，你沒少因為這事挨爸媽打。 

塗滿黑色油漆的扶手已經褪色了，露出原來的褐色。手指劃過，沾滿灰塵。我一步步走向五樓，直到看見綠色鐵門旁的兩張春聯，和上面七扭八歪的祝福語。你老說我寫的字像毛毛蟲爬過，現在細看，也比你的鬼畫符順眼。我撥開牆上的灰，終於找到門鈴，可惜它壞了。門是半掩的，輕輕推開，門後的客廳空蕩蕩的，或許是因為家具都被搬走，剩下一張長木椅和深藍色的座枱扇。 

我以前很討厭你，明明大我三歲，你卻總欺負我。夏天時商量好一人躺一處，等座枱扇轉向自己。雖然大部分風都往地上吹，但這是我們能想到，最公平的方法。結果你嫌風力不夠足，非把它的頭定住。客廳還有位置，非和我擠在一起。又對著風扇說：「規矩是死的。」那滑稽的聲音，總逗得我哈哈大笑。一起身，我們手臂上全是黏答答的汗。 

記得有次，你轉頭到廚房拿出棒冰，在我面前把它掰成兩半。果汁濺到我眼睛裡，剛想開口，你就把尖頭那部分遞給我，我笑著接過棒冰：原來我有個好哥哥。「棒冰尖頭的冰沙少。」這話立刻打斷我的幻想，你轉著手上圓頭的棒冰，得意地吐舌。氣得我追著你，繞客廳跑了四五圈。 

我繞開地上的垃圾，跨到房間。和客廳不同，我們的房間仍雜亂得似狗窩。牆壁粉化很嚴重，被剷下半邊的貼紙也沾上石灰粉。該發霉的發，該長斑點的長。可那些貼紙總算被遮住了，當初我們想盡一切辦法，都弄不走煩人的貼紙。那時你說要裝飾我們的房間，把收藏很久的奧特曼貼紙全黏在墻上，一個下午我們把貼紙黏的到處都是。媽回來的第一句就是：「不剷完不許睡覺！」現在陪孩子看喜羊羊、熊出沒的動畫片，我都後怕。貼紙旁有幾條鉛筆痕，顏色很深，走近一看，5、6、7、8......我從下往上數著那些數字。我用手量這橫線，又往自己身上比了比。你六歲才到我現在的腰間，可十歲時你突然飆高，高出當時的我，整整一個頭。難怪你會叫我「小不點」。這個時候，你的孩子也和十歲的你差不多高吧。 

房間角落有件藍白色衣服，是你的校服外套。我本想留下來紀念，但它實在太臭，上學時你就不愛洗衣服。師弟師妹知道你是個不愛乾淨的人，一定避開你。你可多壞毛病了，除了這些，你還愛惡作劇。有回數學考試考差了，我帶著不及格的卷子被爸媽訓斥了一頓。回到房間發現那份數學卷子上，有個用原子筆塗了色，歪歪扭扭的豬頭，我的臉和那豬頭一樣紅，發瘋似得喊著你的全名。可你只是攬著我的脖子，將我往大門外拽，臨走前還能聽見爸的怒吼。你奪過我的卷子，把它揉成團，塞在褲子的口袋裡，「反正他們也不收卷，走！哥請你吃烤串。」你是這麼說的，你走在行人道外圍，走在我旁邊，途中我們沒有說話。你點了很多葷菜，讓我放開得吃。吃一半，你說要去趟廁所，我等了你整整半小時。只好掏出和肚子有明顯對比的錢包，搭上一個星期的零花錢。收到你已經回家的消息，我差點暈過去。 

放在以前，被你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文字，你肯定會跑到我面前，用食指狠狠地敲我的腦袋，然後嘲笑我不過腦。可我就想和你嘮嘮，想告訴你我不是金魚腦子，我記得小時候你搶走我的電視遙控器、記得開學時你往我背後貼小烏龜、記得出嫁時你拉著我的手臂不放。知道你不愛提起這事，我也不多嘴了。過兩天我跟爸媽來看你們，嫂子和你兒子愛吃同一款棒冰吧，我買了，和你最愛牌子的冰啤酒，它加價了，下年就委屈你喝便宜點的。開玩笑的啦，真想再和你喝一整宿啊。 

 對了哥，那張畫著豬頭的數學卷子，我還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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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三院李嘉誠中學 (S4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