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作者: 曾奕馨 最後更新: 07/08/2022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人的一生總在不停地追些什麽,而我也在追那份圓滿。

  小時候,媽媽總是去外地出差。每次一別,少則三天,多則一個月。母親留給我 的印象就是一個拖著行李箱,逐漸消失在盡頭的幹練的背影。而我的反應只有哭,嚎啕大哭。先是兩眼淚汪汪,全身顫抖,最後眼淚就像斷不了的線一樣在臉上留下一條條曲折的痕迹,同時伴隨著充斥著滿屋的撕心裂肺的哭聲,不僅是感性負面情緒的宣洩,更是理性上希望借此挽留她。媽媽每次看見我的眼淚,嘆了口氣,還是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我的目光裏。再後來,為了減輕心裏的愧疚,她就選在我熟睡時離開,卻從未想過我醒來如何面對這些空蕩蕩的房間。哭是我一種「追」的方式,可顯然,我失敗了。

  一天,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和關門聲傳入我的耳中。雖然十分微弱,卻還是打破了 夜晚的寧靜,驚擾了我的睡夢。直覺告訴我,是媽媽,她又要離開了。我匆忙地打開客廳燈,一片空蕩,只有那一雙整齊擺放在玄關的墨綠色拖鞋引起我的注意。我拿了鑰匙,不顧一切地往外跑,心裏只有一個目的地——媽媽在的地方——車站。我坐電 梯到大堂,周圍空無一人,一片寂靜。我又從大堂跑進了小巷,四周昏暗,路燈一閃一閃,心中卻無絲毫害怕。我繼續往前跑,聽著拖鞋與地面摩擦的聲音,耳邊風聲呼呼的聲音,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任由汗水在背上流淌。終於,我在天橋上看見了那一個熟悉的身影,幹練的短髮,穿著一件駝色的大衣,右手拖著黑色行李箱。我使出全身的力氣跑過去,像一隻離弦之箭,大聲喊著「媽媽......媽媽」媽媽聽見了我的呼喚,她轉過頭來,眼睛瞪大,像木頭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兩秒才反應過 來,拖著箱子向我跑過來,把我擁入懷中,彼此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跳聲。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低聲呢喃著:「追......追上了。」可最終,她還是上車了。我想,我畢竟沒追上。

  夢醒了,醫院裏不同的儀器聲音把我拉出夢境。周圍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到處充斥著悲傷、絕望的氣息。「滴滴滴」的儀器聲不斷傳入耳中,時不時還有病人的哀嚎聲,家屬的抽泣聲。我走出病房,試圖逃避這些痛苦的聲音。走廊裏人來人往,有 患者家屬在角落偷偷哭泣;有病人一邊掛著吊瓶一邊散步;有護士推著擺醫療用品的小車巡視各個房間,依舊死氣沉沉,沒有半點生機。我放慢步伐走進房間,怕吵醒還在補眠的爸爸。我坐在病床旁邊,握住媽媽的手,手冰得可怕,我把她的手放進我的懷裏,暖了一會,又冷了。媽媽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頭髮凌亂,嘴唇已經乾 燥得開裂,臉上的氧氣面罩也遮不住她的憔悴,靜靜地躺在床上,怎麽喚她都沒有反 應。晚上,媽媽的心率逐漸下降,一家人圍在她身邊,我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我就這樣默默看著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早已哭得紅腫,眼淚還在流,我沒有擦, 由它流到嘴角,然後落在胸口或地上。「滴滴滴——滴——」最終一切還是結束了, 我走去厠所,終於敢放聲痛哭,肩膀微微顫抖,眼淚也早已奪眶而下。對比起小時候的哭泣,這次更冷靜,沒有哭鬧。難道我再也追不上了嗎?

  處理好一切事情後,我跟爸爸一起走回家。他走在前面,我在後面跟著。看著他消瘦的背影,不禁又再濕了眼眶。我追上去,牽住他的手,而他反過來緊握我的手。我知道,是安慰,更是陪伴。所謂圓滿,不是指所有人都在身邊,一個也沒有離開離去,而是指心中有彼此,心在一起,就圓滿了。所以,我沒有失敗過,更不需要追。我想要的,一直都在。

  我們會不停地向人說再見,但也會不停地遇見人。有些人會向你走來,無需追趕,有些人卻不會停留,需要努力追逐;有些時候輕而易舉就追上了,有些時候奮力奔跑也追不上;有些連上天都會幫你挽留,有些卻是上天要把她帶走。而當中唯一不變的是,只要心在一起,心中有愛,就追上了。今夜的月亮十分孤寂,明天的太陽卻可以格外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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