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名字街道

説起記憶裏的那條街道，我早已忘記了它的名字，或者是說，它可能根本就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每每放學時，媽媽總會帶著我穿過幾條馬路，來到這條小巷中一間小小的雞蛋仔店，給我買個十幾塊的雞蛋仔吃。
      那時候，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莫過是放學后，牽著媽媽的手，轉彎踏入胡同，在飄滿蛋香味的街道裏往前走。這是一條靜悄悄的胡同,連接著兩條喧囂的主幹道。儘管如此，這裏卻沒有人聲鼎沸，也沒有汽車轟鳴。一拐進來，仿若是進了另一個世界，把一切的嘈雜落在了身後。道兩旁是一幢幢矮矮的唐樓，每隔幾米，就有一個鐵閘入口。透過欄杆往裏望去，是又昏又暗的樓道，時不時就有幾個拎著大包小包的婦女推開那生鏽的門匆匆走入，發出吱呀吱呀的摩擦聲，估計是剛買完菜急著回家吧。抬起頭，透過左右兩排唐樓向上望去，是一條藍藍的天空。偶然還嵌了幾絲兒如棉花糖似的白雲，如夢如畫。不過可不能總是抬著頭，因爲，走著走著，你就會發現，地面並沒有平時街道上的那麽平坦，磚片鋪成的地板早已因疏於保養變得凹凸不平，掀起棱棱角角，隨時都有被絆倒的可能。街道兩旁還零星散落著几沓紙皮箱跟兩三架手推車，大概是哪些拾荒老人的歇脚處吧，我想。
       雖是這麽一條蕭條而又不起眼的小巷，一想起馬上就能吃到雞蛋仔，我總是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拉著媽媽的手就往裏冲。而在小巷約莫中間的位置，有著這麽一家雞蛋仔店：醒目的霓虹燈招牌，和藹的店主老伯，慈祥的老闆娘。一到這家店前，你總能感覺到一陣撲面而來的熱氣。深吸一口氣，頓時一股股夾雜著濃鬱奶香，蛋香的暖流魚貫而入，令人心情舒暢，六神愉悅。這大概就是我爲什麽老愛站在店門前大口呼吸的原因吧。雖然現在長高了不少，但我對這家店的印象還停留在高高的櫃檯，得媽媽抱我起來才能看見裏面。明晃晃的燈罩下，老闆娘凑過來問我是不是還想吃原味雞蛋仔，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一旁的老闆就會笑著轉身開始製作。“叮”，隨著一聲清脆的鈴聲，我踮起腳，接過老闆手中的雞蛋仔，邊吃邊順著原路往回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條巷子的殘破，走在這裏，環顧兩旁昏暗的小樓，吃著溫熱的雞蛋仔總會萌生一種幸福感。那感覺就像是在大雨天睡覺似得格外香甜。
       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蠻有趣的，明明那條巷子是那麽的不起眼，那麽的殘破，但每當記起在那兒的時光：一路小跑著去買雞蛋仔，亦或是捧著雞蛋仔小心翼翼的往回走，那條崎嶇的小路總能帶給我無限的期盼與溫暖。那是其他再熱鬧再繁華的街道都不曾帶給我的一種奇妙感覺。
     十多年，説長不長，説短不短，童年那條街道上的美好回憶，每一幀仍清晰的烙印在我腦海裏，就像不久前才發生的，然而那種單純的滿足感，仿佛已距離我很久很久了。不知從哪時起，人們開始斤斤計較，患得患失，只專注於自己手頭的那些瑣事？又不知是從哪時起，人們變得麻木市儈，表裏不一？人前談笑風生，背靜處卻若有所喪——無盡的欲望讓我們越發不易滿足，就算願望目標得以實現，隨之而來的也只是更多更高的要求。試問現今，還有幾個人仍能因爲一個小小的雞蛋仔開心一整路呢？恐怕不多了吧。
      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又回到了數年前的那條狹窄街道：破舊的唐樓，藍天白雲，還有雞蛋仔。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味到當初那種興奮的期待感，和那種樸實的滿足感呢？
      抬起頭，望向窗外，天還是那麽的藍，正如數十年前在那條無名小路上看到的一樣，藍得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