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墨黑的德輔道西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27/07/2022

       兒時的中秋多陪著家人度過,長大一些,卻成了與朋友共聚的「藉口」,而最讓我忘不了的圓月,是那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皎白穿透雲層,照亮了前方的路。

       那個晚上,我與朋友手挽手,以玻璃瓶盛著飲料代酒,暢遊在德輔道西的街頭,嬉笑聲融化在月色中。夜晚的上環總與白晝天壤地別,中秋時更顯冷清,小販們早早收了攤,只有四處高掛的燈籠與圓月爭相守著我們這群夜歸的青年——藉著節日的名義才能放下「好學生」的重擔,短暫叛逆一回的「不良」青年。

       夜幕下的德輔道西本該是我熟悉的,初中時常常獨自背著書包,搭乘幾站列車,從文咸西街走至永樂街上補習班。七點推開補習社大門後,我獨身隱沒在黑暗中,遊走於燈火通明又人煙稀少的街道,既享受獨立帶來的快感,又常常緊握書包帶,睜大眼睛,生怕在哪個拐角處撞見陌生男人,或是在天橋下、公園門口、麥當勞前或坐或臥的流浪漢。

       「我記得這裏!」小跑幾步到朋友跟前,我指著便利店旁的牆角,「那時我常常在這裏遇見一個流浪漢,沒有行李和紙皮,只永遠手握一瓶啤酒。我在繁忙的下班高峰期趕去補習時他安靜地坐著,夜晚我回家時他抿著酒瓶,艷陽高照的周末他仍倚在牆邊,只不過稍挪幾步到天橋的庇蔭下。」

      初見他時,我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過,不敢多看一眼;日子久了,他倒像變成這條街的守護者,日日握著啤酒瓶看人來人往,自在淡然的模樣反羨煞了我——「流浪漢怎會有錢買酒?」朋友不信。也許那玻璃瓶裏裝的是白開水,抑或茶餐廳内顧客喝剩的檸檬茶,我不知道,只愈發好奇那顆以濃烈來包裝平淡生活的心是怎樣的,自由?孤獨?瀟灑?無奈?步履匆匆的途人們經過他身旁時,有令他與世界產生連結、發生共振嗎?往日的天橋底下盡是小販,有曾對他兜售友好的,也有嫌棄他阻礙自己做生意的,但他都一笑置之,每日不動如鐘地堅守他的位置。

       走上天橋,不時飛馳而過的汽車震動著我的心臟,銀輝映在手中的瓶身上,折射出遠處的霓虹招牌和摩天高樓。那一盞盞繁星裏頭也許正零丁坐著埋頭苦幹的青年,剛從校園的苦海跳入職場的煉獄,不迭地叫著中秋加班的苦。與他們遙遙相望的我,暫且脫離學業的煩惱,站在靜謐的墨色中,與七年前享受孤獨的我共望一輪月,也與未來也許成為玻璃窗內同奮鬥的一員的我,共奠一杯酒。朋友們在耳邊熙攘,我卻彷彿被罩在帳中,只聽見自己平穩的心跳。咚咚、咚咚,那位流浪漢也是這麼自洽於繁華中的嗎?在腳步不能停的香港,背對高樓,以一酒瓶觀天下,他人鄙他邋遢,他會否笑人間俗態?

       步下台階,重回街頭,四周的店舖漸漸多了起來。拐進永樂街,掠過眼底的有空無顧客卻堅持營業的連鎖店、有只點一盞燈,照亮老闆夫婦飯桌的茶餐廳、有早早緊閉大門的雜貨店、海味店和藥材舖。暖黃的路燈下,兩名外傭閒聊的身影被拉得極長,一家老小圍著嬰兒車,臉上的影子映在正扭動的嬰兒身上。我彷彿回到了初中的德輔道西,看形形色色的上環人卸下工作後的生活模樣,這是夜晚的獨有景色,也是我與德輔道西的獨特回憶,那隱秘的快樂就藏在晚風中,飄流在街頭。

       在一個燈火不算亮的牆角,我又偶遇了一位流浪漢,他沒有酒瓶,只捧著一個來自街角連鎖餐廳的漢堡,認真地吃著。我從朋友處順了一瓶酒,放在他面前,他抬起頭警惕地盯著我,昔日的恐懼幾乎又湧上,但朋友們隨即搭上我的肩膀,共聚的快樂和安心流入心田,「中秋快樂!」我展開笑顏對他道。

       拐出小街,走上大路,通明的燈火驀然讓視線開闊,喇叭的鳴笛提醒我已回到塵世,該重新背上責任和理想。不過,身上的擔子似乎輕了些,在這讓人眼花繚亂的都市也似乎找到了我的容身之地,有如那流浪者的一個酒瓶,老闆夫婦的一張飯桌,一家老小的一個寄望,是那中秋夜空中的一輪明月,穩穩當當地掛在我心裏。

       那次與德輔道西的約會自此便連同回憶一併烙在腦海中,伴我度過無數墨色。

       兒時的中秋多陪著家人度過,長大一些,卻成了與朋友共聚的「藉口」,而最讓我忘不了的圓月,是那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皎白穿透雲層,照亮了前方的路。

       那個晚上,我與朋友手挽手,以玻璃瓶盛著飲料代酒,暢遊在德輔道西的街頭,嬉笑聲融化在月色中。夜晚的上環總與白晝天壤地別,中秋時更顯冷清,小販們早早收了攤,只有四處高掛的燈籠與圓月爭相守著我們這群夜歸的青年——藉著節日的名義才能放下「好學生」的重擔,短暫叛逆一回的「不良」青年。

       夜幕下的德輔道西本該是我熟悉的,初中時常常獨自背著書包,搭乘幾站列車,從文咸西街走至永樂街上補習班。七點推開補習社大門後,我獨身隱沒在黑暗中,遊走於燈火通明又人煙稀少的街道,既享受獨立帶來的快感,又常常緊握書包帶,睜大眼睛,生怕在哪個拐角處撞見陌生男人,或是在天橋下、公園門口、麥當勞前或坐或臥的流浪漢。

       「我記得這裏!」小跑幾步到朋友跟前,我指著便利店旁的墻角,「那時我常常在這裏遇見一個流浪漢,沒有行李和紙皮,只永遠手握一瓶啤酒。我在繁忙的下班高峰期趕去補習時他安靜地坐著,夜晚我回家時他抿著酒瓶,艷陽高照的周末他仍倚在牆邊,只不過稍挪幾步到天橋的庇蔭下。」

       初見他時,我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過,不敢多看一眼;日子久了,他倒像變成這條街的守護者,日日握著啤酒瓶看人來人往,自在淡然的模樣反羨煞了我——「流浪漢怎會有錢買酒?」朋友不信。也許那玻璃瓶裏裝的是白開水,抑或茶餐廳内顧客喝剩的檸檬茶,我不知道,只愈發好奇那顆以濃烈來包裝平淡生活的心是怎樣的,自由?孤獨?瀟灑?無奈?步履匆匆的途人們經過他身旁時,有令他與世界產生連結、發生共振嗎?往日的天橋底下盡是小販,有曾對他兜售友好的,也有嫌棄他阻礙自己做生意的,但他都一笑置之,每日不動如鐘地堅守他的位置。

       走上天橋,不時飛馳而過的汽車震動著我的心臟,銀輝映在手中的瓶身上,折射出遠處的霓虹招牌和摩天高樓。那一盞盞繁星裏頭也許正零丁坐著埋頭苦幹的青年,剛從校園的苦海跳入職場的煉獄,不迭地叫著中秋加班的苦。與他們遙遙相望的我,暫且脫離學業的煩惱,站在靜謐的墨色中,與七年前享受孤獨的我共望一輪月,也與未來也許成為玻璃窗內同奮鬥的一員的我,共奠一杯酒。朋友們在耳邊熙攘,我卻彷彿被罩在帳中,只聽見自己平穩的心跳。咚咚、咚咚,那位流浪漢也是這麼自洽於繁華中的嗎?在腳步不能停的香港,背對高樓,以一酒瓶觀天下,他人鄙他邋遢,他會否笑人間俗態?

       步下台階,重回街頭,四周的店舖漸漸多了起來。拐進永樂街,掠過眼底的有空無顧客卻堅持營業的連鎖店、有只點一盞燈,照亮老闆夫婦飯桌的茶餐廳、有早早緊閉大門的雜貨店、海味店和藥材舖。暖黃的路燈下,兩名外傭閒聊的身影被拉得極長,一家老小圍著嬰兒車,臉上的影子映在正扭動的嬰兒身上。我彷彿回到了初中的德輔道西,看形形色色的上環人卸下工作後的生活模樣,這是夜晚的獨有景色,也是我與德輔道西的獨特回憶,那隱秘的快樂就藏在晚風中,飄流在街頭。

       在一個燈火不算亮的牆角,我又偶遇了一位流浪漢,他沒有酒瓶,只捧著一個來自街角連鎖餐廳的漢堡,認真地吃著。我從朋友處順了一瓶酒,放在他面前,他抬起頭警惕地盯著我,昔日的恐懼幾乎又湧上,但朋友們隨即搭上我的肩膀,共聚的快樂和安心流入心田,「中秋快樂!」我展開笑顏對他道。

       拐出小街,走上大路,通明的燈火驀然讓視線開闊,喇叭的鳴笛提醒我已回到塵世,該重新背上責任和理想。不過,身上的擔子似乎輕了些,在這讓人眼花繚亂的都市也似乎找到了我的容身之地,有如那流浪者的一個酒瓶,老闆夫婦的一張飯桌,一家老小的一個寄望,是那中秋夜空中的一輪明月,穩穩當當地掛在我心裏。

       那次與德輔道西的約會自此便連同回憶一併烙在腦海中,伴我度過無數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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