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蛻變

雙眼睜開的那一刻，我便身陷那片潮濕陰暗的土壤中，空氣中夾雜著的是泥土腥氣，身邊是一隻隻讓人唾棄的昆蟲，那所謂五毒亦是最隨處可見的了。那透進來的一絲亮光，便是晨曦嗎？我禁不住往外挪看，卻只能止步於此，偷摸著感受這一縷暖陽。

我透過縫隙仰首窺看。依稀可見那澄澈藍天上的飛鳥、魚兒沐浴於風與海的泡沫之中，動物們無憂無慮地穿梭於莽莽綠林之中。心中不禁生出一絲酸意，心中直撲騰的悸動反反覆覆，彷如一絲頭髮悄然地從脖子上划過，一次又一次，那心癢的感覺縈繞着不願消逝。我看著身邊一同沈住氣，靜待時機的同類們，心中的羨煞才冉冉溜走，歸於暗處。在這轇轕囹圄中，若非有朋友相伴，那默然怔看他人在溫煦下熠熠生輝的苦楚，那迷離徜仿，不知去向，卻又不能言喻的酸楚，早使我作出後悔之舉了。隨著光陰縫隙中悄悄地流瀉，身旁的友人亦紛紛離去，成為回憶中那匆匆到來，稍作停留，卻又擦肩而過的過客。三年、五年、十一年......我一次次吿誡自己，我暫將蟠踞於這溼潤的泥谭之中，戒驕戒躁，壓制著滿腔野心，直到只剩我惸惸身影亦如是。我何曾停止過對光明的眷望，我何嘗渴望如他人般自由的站在晨曦之下，愁緒日復一日地抴住我的咽喉，剪不斷，理還亂。身邊人按耐不住地離開，只剩我孤伶伶地潛伏著，靜待著。無垠的野心在我心中早早紮根，撐著我的軀殼，強迫我在靜默潦倒中咬牙堅持，靜待那一鳴驚人的時機。

直到我等來了適合羽化的天氣，這一刻，那多年縈繞心窩的屈怨只消剎那，我把握時機，找到一寂靜位置出土，便開始進行羽化。雙翼緩緩展開時，那痛楚深入我的骨髓，無聲無息地蠶食著我，彷彿要將我撕裂肢解，要我走進那死蔭幽谷之中。那一幀幀度日如年、埋首苦幹的畫面在我腦海中如走馬燈般一一重現。在那片髒亂腥臭的泥土中，我透過從植物的根部吸取水分，苟然偷生。支撐我活下去的希望是那對薄暮夕陽、月光咉照的幻想。為的只是能泰然自若，臉帶笑靨地走在旖旎溫煦之下。這一瞬的痛楚，怎抵得過我多年來的默然等待，怎對得起臉上早已枯乾的淚痕？

終於我挪著腳步，趔趄地奔向那片絇爛光影之中。我探頭便望見眼前泛金朝霞拂過那漫山草原。這一眼，噙淚的眼眶紅腫著，那城邑終究是守不住了，淚水潰流不啻。為了這一眼，我等了三年又三年，身旁的夥伴換了一批又一批。為了能在曉日下度過僅僅三季的人生，我潛伏了整整17年也在所不惜啊！那奮力拼搏後，才得以在人前顯貴，於劫後復生，在那參天大樹上哼唱岀唧令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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