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運動之中找到勝利的滋味
「站在頒獎台中央的是游泳界冉冉上升的新星劉灝嶒;首次在奧運會上展露身手便取得勝利,實在值得嘉許⋯⋯」記者的陳述隨即被現場如雷鳴般的掌聲所覆蓋,望著電視機裏頭戴桂冠的運動健兒將金牌咬在燦爛的笑容間,小時候的我不禁天真地想:或許這就是勝利的滋味吧。
身為一個學校田徑隊的運動員,讓我得以在艱辛難耐的訓練堅持下去的便是這所謂的勝利。對我而言,勝利莫非就是贏得比賽,從而贏得由歡呼和掌聲交織而成的凱旋之歌。登上頒獎台領取屬於自己的獎牌,此榮耀便是我在運動生涯裏一路追尋的。
多月以來所揮灑的汗與淚將會在短短幾分鐘內展現其成果。我單膝蹲在起跑線前,雙掌按壓在凹凸不平的跑道上,等待著槍聲宣告比賽的開始,為一場千米奔馳揭開序幕。縱使我的心臟在胸廓中震耳欲聾地跳動,我的目光並沒有絲毫受動搖,無比堅定地凝視著遠處的終點;我似乎能聽到在不遠處的未來,當我衝越終點線之際,那夢寐以求的凱旋之歌為我響起的聲音。
槍聲「砰」地響起,我隨即一躍而起;跑道儼如古時的沙場,我與對手化身為八匹戰馬,不遺餘力地奔馳,塵土飛楊。經過多月的訓練,對手們不久便逐一落後於我身後,最終的百米衝刺與我並肩而跑的人僅剩下了一心。
一心同樣是我校的長跑名將。每次一起受訓練所折磨前,她都會打趣説道:「我們又要並肩作戰了。」我聽後總頗覺諷刺:我們注定會在賽道上成為競爭對手,談何並肩作戰呢?對我而言,與其是戰友,一心更似是敵人;若希望嚐到勝利的滋味,我便須將其擊敗。
跑著跑著,身旁的腳步聲隨著一聲呻吟而止,只見一心的身軀蜷縮在賽道上,扭曲的面容上寫滿了痛楚,想必是扭傷了腳踝。我的腳步卻並沒有因此停滯,反而迫不及待地奔向終點線;排除了勁敵,我的勝利已成必然。
然而,當我真正越過了終點線,迎來了觀眾沸騰的歡呼,我卻聽不到所謂的凱旋之歌。我確實是贏得了比賽,但卻沒有勝利的感覺,難道是我錯過了些甚麼嗎?運動中勝利的滋味究竟在何處?
或許贏得下一場比賽,贏得下一陣掌聲、下一面獎牌,我便能從中找到勝利的滋味。當一心在其他參賽者的攙扶下搖搖欲墜地走來,我才驚覺自己只顧想如何再次獲勝,腦海中竟然沒有浮現一絲關心其傷勢的念頭。
下一場比賽不久便至。槍聲響起,我便朝著勝利奔馳;過了一會兒,我又再次與一心一同領先了。與其是她所說的「並肩作戰」,我覺得我們兩人現在看來更像是並肩對戰,畢竟勝利只屬於一人,我們注定要處於一個對立的關係裏,成為互相的敵人。
驟然,小腿肌肉的一陣劇痛使我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賽道上。望著一心漸行漸遠的身影,我念其必定有感慶幸;只要保持速度,她便能輕而易舉地獲勝,金牌乃為囊中之物。不料一心跑了沒幾步,竟然停下腳步,轉過身背向終點線,滿臉擔憂地往回走來。
一心在我身旁蹲下,關切地詢問我哪裏弄傷了、還能走嗎。我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漸至,不禁詫異地問:「你不想贏嗎?」一心微笑著回答道:「我早就贏了。」
望著我疑惑的神情,一心便告訴我真正的勝利並不是在終點線、領獎台或者觀眾的歡呼裏。她說:「如果只是一昧想贏得比賽,你就往往會與真正的勝利擦肩而過。」此刻,我才驚覺自己有多盲目;我總是將焦點放在遠處的終點線上,卻漠視了近在眼前的勝利。
在古希臘的一個秋日,午後和煦的陽光如神話裏能點石成金的邁達斯國王,偶爾會有數片呈棕色的葉子飛落,宛如蝴蝶在風中翩翩起舞。幾個孩子在稻田的一片金黃裏無憂無慮地奔馳,互相追逐、賽跑,難道他們真的是為了贏、為了名聲嗎?在他們的笑聲裏,我隱隱約約似乎聽到了凱旋之歌。
我一直覺得運動是一條寂寞的路。過於在乎贏得比賽使我對身邊的人充滿了敵意,但是正如一心所說,他們實際上並不是甚麼敵人,而是與我並肩作戰的戰友。我們在一起訓練,互相鞭策,一同挑戰自己,見證著大家的進步、成長,這不就是勝利嗎?
其他選手逐一超越了我和一心,雖然我知道無望在比賽中勝出,但是我卻終於找到了勝利的滋味。
我回到了熟悉的訓練場地,然而這次,我卻不感以往的寂寞;望著身邊田徑隊的成員們,我的嘴角不禁上揚,心中暗暗慶幸能找到與我一起分享對運動的熱誠的戰友。我轉向一心,笑説:「我們又要並肩作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