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運動之中找到釋放

  記得我七歲時，和父母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看2012年倫敦奧運的女子十米氣手槍射擊項目決賽。中國代表郭文珺為我國奪得此項目金牌，登上冠軍寶座。然而，當年使我目瞪口呆的並不是她的成就，而是她持槍的悠閑姿勢、舉槍時的冷靜和發射的精準程度。她的手插在褲袋裏，肩膀和臀部形成一個整齊的長方形，一次又一次開槍，幾乎百發百中。天真的我，當天便立志未來要像她一般冷靜而專注地持著氣槍向目標發射。

  然而，我這個幼稚的夢，很快便被自己的體質實況消滅了。矮小、體弱多病、聽見任何太大音量的聲音便會躲起來的我，完全不適合射擊這項運動。我還要顧及自己的學業和其他課外活動，根本沒有可投放在射擊的時間和氣力。況且，七歲的我，哪裏可以持槍？年紀太小了吧！射擊的夢想，漸漸伴著我的童年歲月被拋諸腦後，成為了一個美好回憶。

  我升上中四時，真正感到高中的學業壓力和對未來的不肯定同時施襲。我投身於學業，把心中的負面情緒全部收起來 — 我根本沒有發洩的時間或方式。這些感受像多隻小蟲一般侵蝕我的每一天，而我又無法把牠們趕走，只好無助地看著我的心理健康日漸退步。「怎一個『愁』字了得！」我的憂愁雖然不及李清照被迫離鄉別井的痛苦，但這句話正好概括了我當時的感受。

  然而，我幾乎忘掉的兒時美夢，在這時候成為了我的救星。

  媽媽聽説附近的運動場所將會開設射擊班，便拍下了海報給我看。「你小時候很喜歡射擊啊！試試無妨。」我沉默地看著照片中的鮮色海報，心裏已經在找推卻的理由：「我下星期有小測」、「我有專題研習」、「我沒有時間」⋯⋯全部都是合理的解釋。忽然，我記得生物科老師的話：「做運動可以釋放安多芬。」對，試試無妨。我上一課試一下，一定足夠了吧？

  我坐在射擊場裏，透過護目鏡看著曾經潔白但現在已經佈滿污漬的牆。全班只有三名同學，大家也沒有打過招呼。導師興致勃勃地介紹射擊的來源和歷史，但我並沒有專心聽，只在想：「這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導師介紹過後，便把我們編到各自的靶位，然後分派氣槍。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槍，發現它比我想像中重，幾乎比得上我心頭大石的重量。

  「預備！」我舉起槍，把手插進褲袋，深吸了一口氣。

  「三、二、一⋯⋯」挺胸，遷移中心。

  「發射！」我把手指彎曲，子彈便射出去了。雖然槍聲很大，但我卻沒有受驚— 反而，我看著靶紙上的子彈洞，只感到一種安慰。我原本緊繃的肌肉不知不覺間已經放鬆了。我把槍放下，呆呆地站在那裏。我的所有擔憂和煩躁，彷彿伴著子彈被射出去了。我開始反思剛才發射的過程，想知道到底為什麼我的心理狀態可以像神蹟般改變得這麼快。

  啊。

  一個成語，在我腦海裏浮現：「專心致志」。我頓時明白了。我在射擊時，把所有精神投放於每一個動作，暫時放下了對未來的憂心。運動要求對目前時刻的專注，要求對每個動作的信心，要求運動員冷靜而仍然保持著對運動的熱情。把精神投放在現在的心理，把我從對自己的不肯定和焦慮所致的心不在焉釋放。

  我再次深吸一口氣，微笑了一下，冷靜而專注地持著氣槍向目標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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