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與夏
「叮鈴鈴鈴……」放學的鈴聲響起,本來氣氛死氣沉沉的教室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老師深知學生們的心早已飛到九霄雲外了,只好無奈地宣佈下課。
冬在教室的角落裏收拾着書包,耳邊不斷傳來同學們討論放學後好去處的吱吱喳喳聲,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興奮的笑容,和一臉陰沉地待在一旁的冬格格不入。冬無視了周圍散發着的朝氣和熱鬧,默默地背着書包離開。
對於冬來說,自己將來的人生可謂是一目了然:普通地讀完中學,普通地升讀大學,再普通地進入公司工作,期間娶個相貌平庸的妻子,最後度過平淡的退休生活。而他自己也不太抗拒這種平淡無奇的未來,對他來說,生命中那些光鮮亮麗的金錢名利並不值得他去爭取,夢想也往往是空談。冬回到空蕩蕩的家中,他熟練地繞過散落在地上的酒瓶,踮起腳尖悄悄地經過正在沙發上熟睡的父親,回到睡房裏寫作業,就這樣渡過了平淡的一天。
「大家好,我叫夏,請多多指教!」夏揚起友善的笑容,熱情地向同學們介紹自己。冬百無聊賴地看着插班生。那笑容真耀眼,他心中閃過這念頭。
然而他並沒有料到夏會成為改變他一生的好友。
時間到了幾天之後,在這短短的期間,夏已經憑着他熱情友好的性格在班上獲得好人緣,但他卻開始纏着冬,擺出不和他做朋友就誓不罷休的樣子。「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下午可否和你一起吃午飯呢?」夏時常這樣問冬,卻不會令他感到厭煩,或許是因為夏釋出的善意令人難以拒絕吧。於是有天他們就坐在餐廳裏,而夏在兩眼放光地看着一臉腼腆地拿着畫本的冬。
「真厲害!這水平根本不是初中生的吧!」夏毫不掩飾他的誇讚之情,一連串的稱讚讓冬微微紅了臉,「還好吧,只是一點興趣而已……」冬小聲地道。實際上,夏偶然發現在冬背包裏的畫本,而冬則抵不住夏興致勃勃的眼神,勉為其難地給他了。裏面的畫作令夏讚不絕口,一幅幅無論是寫實的素描或是帶有奇幻氣息的水彩畫,都遠遠超越同齡人的水準。雖然如此,冬卻覺得單純畫畫並不能幫補家計,更何況他可能在不久的未來放棄這個興趣,畢竟,在平凡的未來之中,興趣是無足輕重的。
「其實我還沒有想好要報哪個興趣班,但我覺得或許加入藝術班也不錯,冬你可不可以分享一些心得給我呢?」又過了幾天,此時冬與夏已稱得上是朋友了,這令原本是邊緣人的冬校園生活變得熱鬧起來,自己也不是太討厭這種氛圍。他漸漸地認為有個朋友一起談天說地,偶爾互相幫助也挺不錯的,這讓他身上的陰沉氣息驅散了不少。於是,有次夏小心翼翼地問道,深怕冬會覺得被冒犯,但冬欣然答應了,並傾囊相授。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冬和夏每個週末都會去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山頭上練習素描,有次夏突發奇想,興致高昂地建議道:「冬你畫畫那麼好,不如將來升讀藝術大學,然後成為聞名中外的藝術家吧!你這麼有天賦,一定沒問題的!」冬卻一改以前友好的態度,淡淡地回答道:「沒可能的,藝術家又不能賺錢,對我來說毫不實際。」「可是你喜歡畫畫,不是嗎?把成為藝術家作為夢想,然後加倍努力,奮力爭取,不是能令人生更充實嗎?」夏微微皺着眉頭,神色認真地反問。「才不是呢!人生該腳踏實地,那樣才不會因摔一跤而跌落深淵!我的人生才輪不到你指手劃腳!」冬怒氣沖沖,哮道,但下一瞬映入眼簾的是夏瞪着眼睛,神情既驚愕又受傷,他隨即意識到自己刻薄的言語深深刺傷夏的心。他下意識地張張嘴想道歉,卻不受控制地轉身落荒而逃。
冬和夏陷入了冷戰。
原本稍微被夏影響到而漸漸變得健談的冬又縮回名為「邊緣人」的舒適巢穴,而夏也心照不宣地回到他的朋友堆,有時視神對上了又有默契地別開。情況持續到有次一個朋友告訴夏:「說起來,夏你是不知道冬那傢伙的往事吧,聽說他父親以前想開公司,把資產都放進去,但不湊巧遇上了經濟衰退,結果破產了,妻子也離他而去,只剩下他和兒子貧困潦倒地靠補貼維生,自己也在酗酒。從此之後冬就一直冷冰冰的,端着一張冷漠的臉不理人了……喂喂,你在聽嗎?」夏只是怔怔地看向冬,心中滿是懊悔:都怪自己毫不體諒冬的處境,只是自大地決定他人生的軌道,還冒犯了他。
另一邊廂,冬絲毫注意不到夏的視線,這幾天他都在沉思着夏的提議:畢竟夏是多年來唯一的朋友,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情誼,而他在提出建議時自己可感受到他是認真的——夏是真心認為他在藝術家這行業獲得成功。他不禁有點心動——難道自己可以追尋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夢想?難道他真的甘於在平凡的眾生中泯滅?人生只有一次,假若自己再不把握機會,它就會從指縫間溜走——這是父親在投入創辦公司時說的,那時他神采飛揚,在尚且年幼的自己眼中十分耀眼。冬下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是週末,冬和夏不約而同地在小山頭上遇到對方。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之中,夏首先開腔道歉:「對不起!當初我傲慢地對你的人生妄下定論,傷害到你的心情,對不起!」「這事我也有錯,我也不該向你爆發,還用那麼刻薄的言語……還有,你說的提議我仔細考慮過,覺得……可以試試看?畢竟人生也不該止步於索然無味的軌跡,或許……冒險一點才能留下更寶貴的回憶……」冬遲疑地說。夏綻放了大大的笑容,熱誠地說:「那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的決定的,我會在你身旁扶持你!」他們和好了。
從前世界被冬天包圍着,漫天都是冰天雪地,無情地拒絕着任何外來者,直到夏天的到來。夏天毫無芥蒂地接受了冬天,並張開熱情的懷抱,融化了冬天冷漠堅硬的外殼,露出底下柔軟、熱烈的心。
冬和夏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