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月缺

在飛機跑道的起點上，我緩步而行。抬頭仰視天際，一片片灰白的浮雲，遮擋著天上的月光。月色朦朧，令人看不清楚月的陰晴圓缺。

回想起一個月前的某一夜，我和一心相約到花樹下看星。一心神色凝重的說：「美國的哈佛大學已經取錄了我，我下個月就要離開香港了！」我咬住雙唇，努力不要發出一聲嗚咽。在一片無語凝噎的悲傷中，沒有流星從天上落下，也沒有花瓣從樹上飄下，只有一滴淚從眼角至臉頰緩緩流下。萬物變得格外幽靜，只有天上的月兒用那柔和的月光為我嘆息著。

在回家的路上，我舉頭仰望夜空，閃閃爍爍的星光，令我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記得在某年的中秋節，我和一心一起在樹下賞月，昂首凝眸著天上的圓月，一心說它像個晶瑩剔透的白玉盤，我說它像個神秘深邃的瑤臺鏡，天真爛漫的我們在探索月球裏的浩瀚天地，是否有仙人？是否有白兔？是否有桂樹？如今一看，那時的圓月更像個水晶球，由細瑣的回憶碎片拼揍而成，滿載我們的笑聲哭聲，無聲地閃耀著一束友誼之光。

然而，眼前的殘月把我帶回現實，令我醒悟圓月不再高掛天際 —— 一心的離開，令皎月有了缺口。柔和的月光化成瓊漿玉液，灑落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卻在我的心湖中泛起圈圈漣漪，剎時不捨之情如暗濤洶湧，我的心沒有一刻寧靜。

這夜感覺格外漫長，柔和的月光穿窗而入，滲進我的雙眼，把我從夢鄉中召喚回來，令我輾轉難眠，腦海裡不斷浮起一心說的一字一句。
「我長大後要到哈佛大學的醫學院讀書！」
「我要成為無國界醫生，幫助第三世界的難民！」
「我現在要努力讀書，為我的夢想備戰！」
回想起一心小時候的豪言壯語，她的眼眸燃燒著熊熊烈火，她的眼神是多麼的堅定不移！無數個黑夜，一心披衣危坐案前，埋首於書山題海，通宵達旦地溫習，為夢想而奮鬥。窗前的月光變成一盞明燈，為一心帶來光和熱，指引她走出迷茫，陪伴她度過寂寞。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心要升上美國的哈佛大學了！她正與夢想交匯，擦出彼此的亮光！作為她的朋友，難道我不該替她高興嗎？一直以來，我未免太自私了，只想著與一心的美好回憶，卻忘了她的崇高理想。我想通了。看花開花謝，賞月圓月缺，觀雲捲雲舒，聽潮起潮落，一切皆有定數 —— 緣來則聚，緣盡則散，隨緣而至。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換今生一次的擦肩。人海茫茫，過客匆匆，我能認識到一心這個知己，此生已是無憾。正所謂「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只要我們聲息相通，即使遠隔天涯，也猶如近在咫尺，我們的友情定能逾越距離的鴻溝。我真的想通了！月兒，感謝你用那柔和的月光給我人生的明悟！

機場裡人潮湧動，大多是背著背包、拎著皮包、推著帶滾輪的龐大行李箱，一心的背影沐浴在川流不息的滾滾紅塵中。她的雙眸好像裝滿翩翩起舞的流螢，閃爍著自信的光芒，成了獨當一面的大人。雖說「無爲在歧路，兒女共沾巾」，但淚還是情不自禁地從眼眶中溢出來。然而，臉上的淚水不是苦的，也不是鹹的，而是一滴甜美清澈的甘露。能夠見證一心的成長，見證她的夢想成真，我心中的高興大於不捨。這時，耳邊傳來一則登機廣播，與一心道別的時間已經結束了，我目送著她的背影一寸一寸地往前挪，漸漸沒入人海 —— 我願把一心的影子加點鹽，醃起來，風乾，保存到時光的盡頭裏。

我走到飛機跑道的終點線，舉頭仰望天際，烏雲四散，月相清晰可見。然而，月圓、月缺，真的有分別嗎？在浩瀚無垠的蒼穹下，一時的殘缺是多麼渺小、多麼微細，根本不值得執著。即使我們分隔異地，仍能千里共嬋娟，天涯共此時，吾心足矣。我站在斑斕星空下吶喊著。一心，願你能在追尋真理的漫漫長路上，保存赤子之心，貫徹始終！

我願駐足於終點線，等待那個穿著醫生袍走遍天涯的偉岸背影。

作者簡介

s201089

拔萃女書院 (S2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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