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婦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17/03/2022

    從小,媽媽就告訴我,在村子裏不要亂跑,然而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有一次,家裏缺糧了,媽媽要到村子裏唯一的店舖做採購,我一時興致盎然,苦苦哀求讓媽媽帶我去,我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媽媽實在無可奈何,才極不情願的帶我去,這是我第一次到店舖去,內心期待萬分。一路上媽媽都緊緊的抓住我的手,手心直冒汗,我一路跑跑跳跳,踩着泥巴路,哼着小歌,忽然一陣酸臭味撲面而來,瞥見路旁躺了一個披頭散髮的人,臉如炭黑,上面一道道的疤痕,衣服都殘破不堪,這邊一個洞,那邊一個洞,兩條腿都斷了,在那喃喃自語,不知所云,我正打算湊近去聽,媽媽馬上把我抓回來説:「不要接近那種人。」我有些疑惑的問:「為什麼?」媽媽並沒有多説,沿路上我不斷回頭想要瞧仔細,我想那個人大概就是大牛説的那個瘋婆子,曾經是八個孩子的媽,突然就瘋了。

       到了店舖,商品就那一櫃,不用幾秒就看完了,我瞬間覺得無聊透頂,忽然有個人摸了摸我的后腦勺,我轉頭一看,是叔叔,叔叔是村子裏學問最高的人,也是村子學堂裏唯一一個老師,我對他敬慕萬分。他跟老闆買了一包煙,老闆笑了下問他説:「做了沒有啊?」叔叔默不作聲,老闆搖了搖頭接着說:「你這小子,快點回家做吧,有了她就不跑了。」老闆指了指媽媽,媽媽滿臉不悅,拿上油鹽拉着我便要走,我問老闆說:「做甚麼?有甚麼?」,老闆提高嗓門説:「你叔要娶老婆了!」

       到了夜晚,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動,再也按捺不住,趁父母都在廚房做菜,我便躡手躡腳,靜悄悄的跑到大牛家,把他們倆姊弟都找來,一起跑到叔叔的家門外。小心翼翼的伸頭縮頸,從窗外看進去,一個外表清秀的女人被綁在床上,身上的衣服都撕得破爛,緊抓被子,瑟縮的坐在一角,口中塞了一塊白布,我倆四目交投,她在不斷在掙扎,似乎十分難受,大牛很是好奇,用他龐大的身軀把我撞開,看得津津有味,我也不甘示弱,於是我們三人你推我擠,驚動了叔叔,我們拔腿就跑。從家後門聽見父母交談,爸爸面紅耳赤地說:「你這個賠錢貨!又把我的錢花光了。」,「啪」的一聲巨響,媽媽默不吭聲,只是把頭別過去,爸爸説:「孩子以後不用上學了!女孩子上不上學都無所謂。」

       我從窗外翻進去房間,躲在被窩中哭了一夜。

       隔天,我在院子裏閒逛,正當我百無聊賴的逗着小雞玩時,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於是我便往叔叔的家走,這個時候叔叔應該在學堂,家裏只剩下嫂子,我從門縫中窺視着嫂子,她的穿着甚是單薄,氣質與眾不同,戴着眼鏡的她有一種美,在村子裏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夠嫁給叔叔,她真是有福氣。我推開門,走了進去,她看到我,很是激動,我把她口中的白布拿走,她着急的說:「快幫我鬆綁!」,我手忙腳亂的幫她把結解開,她二話不說便衝了出去,剩下我一個不知所措。

       入夜,村裏吵雜聲不斷,村民們都圍在叔叔家的院子裏,我也去跟着父母去湊熱鬧。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擠到裏面去,村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冷眼旁觀,我眼睜睜的看着叔叔一拳又一拳,猛然的揮向了嫂子,我呆若木雞,我本以為叔叔跟那群大老粗不同,我心中的幻想頓時灰飛煙滅。直至嫲嫲跪在地上,公公把叔叔拉開,他才甘願停下來。他拖着嫂子回屋,村民也都散了。

       我十分內疚,徹夜難眠,記憶在腦海裏不斷浮現。

       第二天,我又跑到叔叔家去,看嫂子的臉似乎越來越憔悴,她滿臉通紅,巴掌烙印在臉上,被鎖上了腳鐐。我走了進去,她用溫柔的語氣問我:「孩子,你不用上學嗎?」我説:「嫂子,我爸媽繳不出學費,我不能上學了。」她輕撫我的頭說:「不要叫我嫂子,叫我姐姐,以後你帶書本來我這裏,我來教你。」我點了點頭。

       以後我便瞞着爸媽,到姐姐那去。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姐姐好像無所不知,原來她是城裏人,還是大學生,難怪我以前從未見過她,她給我講城市裏的火車,飛機,高樓大廈,我才知道原來世界這麼大,地球這麼大,我開始想去城裏逛逛。漸漸地我覺得叔叔能夠娶到姐姐,真是有福氣。有時候數學題我算來算去都不會,她也不厭其煩的一而再再而三向我講解。

       大年三十晚,夕陽西下,刮起一陣陣凜冽的寒風,樹葉沙沙作響,讓人瑟瑟發抖,家家戶戶都擠在村長的大院裏看舞獅表演,炮聲隆隆,一片火紅。我又悄悄地跑到了叔叔的家,姐姐聲淚俱下說:「我是被拐來的,你放我走好不好?」,她緊緊的握住我的手,我又回想起那天,但看着她淚水汪汪的樣子,我實在於心不忍,就再次把她放走。她並沒有回頭,光着腳拼命的跑,背影逐漸消失在深山裏,不知道為甚麼,我總希望我們不要再見了。叔叔家門前有一棵梅花樹,枝葉迎風搖曳,樹影婆娑,正值芳華,在這白雪皚皚的嚴寒盛放,是誰如此狠心把她摘去?真可恨!真可恨!

       我回到大院拉着大牛,往深山探險,赫然發現大牛的姐姐怎麼不在,我問他:「你姐呢?」他不以為然的說:「我姐給我哥換老婆去了。」剛說完,不知從何來的一塊布把我的臉蒙住,過了一會兒,我便昏了過去。

       終有一天,我竟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