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運動之中找到表達自己的能力

        從小，我已是一個非常沉默的人，父母為了賺錢長期在外地工作，所以父母便把我交給嬤嬤養大，嬤嬤照顧我的十二年，我跟父母見面的次數手指也數得盡。嬤嬤不只是養大我的人，她也是我的偶像，我的老師，不論我喜、怒、哀、樂，她從來沒有想過離開我，她是我唯一的支柱，在我掛念父母的時候，嬤嬤會在被窩中擁抱著我，甚麼也不會説，用她粗糙而細小的手掌輕輕地拍着我的肩膀，讓我盡情大哭，雖然在厚厚被窩中，但是我知道我感受到的溫暖是來自嬤嬤的愛。在我八歲那一年，嬤嬤替我報名了學校的跳舞課程，第一次上舞蹈課，腳掌一步一步踏入舞蹈室，當時我已知道跳舞會成為我人生的主角，音樂一響起，我像走進另一個世界似的，除了音樂，甚麼也聽不到，我的身體自然會隨着音樂擺動，離開舞蹈室時掛着燦爛的笑容。

        在我十二歲的那年，嬤嬤去世了，於是父母便回來香港照顧我，我未能接受嬤嬤離世的現實，變成了一個更加內向的人，整天坐在窗口旁邊用耳筒聽着歌，甚至不會跟別人聊天或談心事。父親非常討厭我沉默內向的性格，每當他看見我獨自坐在窗旁發呆，他也會皺起眉頭罵我，母親只站在旁邊觀察。當時，我覺得自己被困了，與兩個不理解我的陌生人一起。每當我想逃避問題，便會跑到舞蹈室，把喇叭的音量較到最大，沒有力氣的手腳像在海洋中不受控制地飄浮，難以呼吸，在海水中大哭起來，沒有人能夠看見。我在音樂中跳舞，不用文字、不用話語，卻用身體把我的情緒釋放出來，我常常在舞蹈室渡過整個晚上，在舞蹈室裏跳舞會給予我一種安全感，是跳舞讓我走過了這一年。我從舞蹈室回家，父母也從來沒有問我去了那裏。

        一年後，我在舞蹈課認識的好朋友一心向體育老師給我報名了學校舉辦的才藝表演，我便說：「你也知道沒有人會來看我表演，為甚麼給我報名呀？」一心微笑點頭說：「英秀，你不覺得你現在應該告訴他們了嗎？」一心拿起我的右手，把手中的兩張入場券放在我手上。那天晚上，我躺在舞蹈室冰冷的地板上，腦海不斷重複一心的話，頓時，嬤嬤曾說過的一番說話浮現出來：「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是每次跌倒都能爬起來的人。」雖然父母從來沒有問候我，但是我從來沒試過告訴父母，我不只是跌倒後沒有爬起來，我跌倒後只在逃避。回家後，悄悄地踏進家中，我還是沒有勇氣向父母坦白，我東張西望，隨手拿了一張紙，寫上「爸、媽，這是下星期二學校才藝表演的門票，我會表演。」把褲袋中的門票拿出來，與紙條一起放在桌子上。

        才藝表演的那天，我在後台等待，嘴巴說着父母來不來看我也沒有所謂，但心底卻期待着，我希望能夠透過這套舞蹈向父母表達我想說的話。我帶着忐忑的心情走到台上的中心，偷偷向觀眾席看，卻看不到父母。音樂響起，我失望的感覺消失了，我隨着音樂的節奏搖擺身體，雙腳跟隨音樂的旋律向前又向側踢。除了優美的音樂，我甚麼也聽不到了，進入了夢鄉，身邊模模糊糊的，只見虛幻的鏡子中清晰的映像，滿頭大汗但掛着微笑地跳舞的自己，每次轉圈，黑白色的長裙也跟著我轉圈，我蹲在地上，右手把頭轉向右邊，左手輕輕的放在右手上，簡單的幾個動作卻把我藏在心中的情緒全倒了出來。音樂停頓了，我回過神來，積累在我眼中多年的淚水像激流一樣湧了出來，觀眾席一片肅靜，寧靜了很久很久，寧靜得自己的心跳聲也能聽見。忽然，台下觀眾傳來的歡呼鼓掌聲音漸漸長大，是為我歡呼，為我鼓掌嗎？我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見眼眶濕着的父母，「英秀，對不起！」，剛停頓的眼淚再次沖了出來。我估計父母應該明白了，我從跳舞之中找到了表達自己的能力。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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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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