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 抽屜 作者: nickname-css-656859 最後更新: 28/01/2022

「咔嚓」,我顫抖的手慢慢打開房間上鎖的抽屜,乍看之下空無一物,再等一下,所見的是一疊被時間反芻成為淡黃的紙張。

 

拿出最底的一張,紙上留有早己乾涸的水灘,寫着「致主席: 對不起」……

 

二三十年前,我還在中學當個稱稱職職的學生時,在一個稀疏平常的上課日,我一如既往地從上鎖的抽屜中拿出我的課外書,獨自享受。此時,有位同學踏着碎步前來我的桌前跟我搭話:「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做個朋友?」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這會是我和他孽緣的開始。我繼續品嚐手上的書本,不打算理會他。他似乎也意會了我不打算理睬的意思,踏着碎步離開了我的座位。

 

豈知,原來他並不明白,或於現在回望,是不理踩我的意思,繼續前來打擾我一個人愉快的時間。接下來,踏着碎步,到我的座位前,說一句:「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做個朋友?」,似乎成為了他的例行公事。有時,在完成了他的例行公事之後,他會繼續站在我的桌前,觀賞我閱書的樣子。就這樣,我慢慢對他產生了興趣,開始觀察他上課的行為,看着他和老師展開論戰的樣子,看着他和同學在籃球場上互相廝殺。他,大概是我永遠到達不到的高度吧,帥氣,外向,善於交際……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帥氣,外向,善於交際……他亦是一個勤勞的同事,英年早逝,實屬可惜……」

喪禮的司儀這樣說道,我心中卻毫無波瀾,就如水瓶之中,若早已清空,無物於其中,縱然反轉整個容器,亦不會有任何東西流出。

 

  「你的水瓶漏水了呦,同學。」

 

又是在一個平常的日子,我不小心地沒有把水瓶關好。「嗯,謝謝。」我看着他,幽幽地說道。「你終於肯正眼望着我了。」他的面上頓時掛滿了笑容,眼角的皺紋亦隨之顯現,「那,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做個朋友?」「嗯。」我一邊把我的水瓶關上,一邊答道。在之後的時間,我把抽屜的鎖拆下,只因他亦對我抽屜中的書籍感到興趣,拆了鎖以後他可以方便拿取。

 

「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競選學生會?我相信有你在,我們一定可以獲得勝利的!」在一日的閒談中,他笑着請求我的加入。「嗯。」我慢慢地答允,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若我拒絕,他亦會死纏要我加入,但另外,大概,當時的我,是從心底相信我可以幫助到他的吧……

 

「大家好,我是…」作基本介紹後,內閣中的其他人先是亳不掩飾的厭惡,之後才把他們所寫成的政策交於我。我先是對他們的反應無語,後越看越覺奇怪,眼眉漸漸緊貼,無論從可行性,目的性,抑或普遍性而言,他們所寫的政策根本就不是中學生該作的。我望向他,他無奈地笑着搖頭。「好傢伙,你是想我當壞人,把他們全罵一遍嗎!你敢想,我敢做!」我怒上心頭,立即便把他們罵了個天花龍鳳……他呆呆地望着我,像是我做了最不應該做的事一樣。

 

「420票對167票,1992年的學生會由二號內閣勝出!」

 

為什麼輸了呢?是她的錯嗎?是他的錯嗎?不,大概還是我的錯吧。我把書本放入抽屜中,再次把鎖裝上。他見到我裝上鎖的表情,至今仍歷歷在目……

 

「請上前瞻仰遺容…」

 

我慢慢走到他的棺木旁,他眉角的皺紋仍不退減,黑眼圈雖受過裝飾,卻亦不能掩蓋你的疲累,年歲未夠四十,但頭上經已空無一物,看下去就像一顆淡黃的滷蛋,但與我抽屜中再也無法送出的書信不同的,大概是沒有懊悔吧。。。。。

 

「對不起,我並沒有達到你期望的水準。在選舉之中,我,是引起內部最多爭執的人,甚或可以說由他邀請我以後,整個內閣基本上每日都是雞飛狗跳,無日安寧…」這份書信,就是我在得知落選後所寫的,水瓶之中的水傾瀉而出,水中有憤怒,有委屈,有自責,有懊悔,但很肯定他不會想收到這封信,不會想收到我對過去無力的嘶叫,不會想收到我對自己失望的指責,不會想收到我對他過於誠懇的道歉。不過,斯人已逝,他也無法對我作出任何的否定,只可以默默地守護我。我慢慢地把淡黃而又充滿水漬的紙張放回那一疊永不寄出的書信,關上那被年月侵蝕的抽屜,鎖上被時間蠶食的鐵鎖,而以為早已乾涸的水瓶中,又再度流出甘露。

 

這,是我第一封永不寄出的書信,亦是我在短暫開放自己之後的結束,把所有的情緒抒發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便就成為我青少年時代的一個小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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