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想停住的瞬間

作者: 玉人何處教吹簫 最後更新: 06/01/2022

一夜北風緊,冬解舞,是何年?北風捲得均勻!


好一個嚴冬。


寒風凜冽,瑞雪紛飛。冰魂雪魄,把好一個校舍,竟粉粧玉砌起來。校園的土牆,似要變得雪宮一樣。豈不是雪晶球裏的琉璃世界?單調無華的石青街上,經盈雪的點綴,立即變得有層次起來。


這會兒也真的冷得很,手掌互相搓揉著,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嘴輕輕的呵一口氣,隔著口罩我也感受到眼睛也要被冰封了。路人們都把脖子整個縮進高領衣服裡,更是直接「頭顱絨帽埋」。


「來買蕃薯啦!蕃薯!新鮮熱辣,學生哥兒來買啦!」哟,是販子推著一卡木頭車來買炒品呢!木車上的食品,還真是五花百門呢。仔細一看:紅豆綴滿糕面的砵仔糕、白玉如簪的白糖糕、小巧玲瓏的鵪鶉蛋、還有…


錫紙裹著的煨蕃薯。


最不起眼的蕃薯。


味道不是奪人味蕾、外形灰不溜秋的糖煨蕃薯,除了漲肚子外,,基本上沒有別的特色。


「老師,你怎麼楞在這?天氣冰寒著吶。」


一眼流轉,似水流年。


「煨蕃薯啦,來買香香的熱蕃薯啦!」擺街攤的歐巴桑吆喝著。


我讀書代,怎麼有現在的冰奶茶、三民治攤。那年,也是寒氣逼人的冬日,咱們女校的學生體弱,冬日出門手就直打搓。煨起的蕃薯是一眾沒太大經濟能力學生的零嘴選擇。下課銅鐘一響起來,可熱鬧了。從學校的女牆側面轉出來,穿著長袖旗袍的女學生們,都向著小攤搶著邁進,看誰能先買到香噴噴的蕃薯。買到的同學歡天喜地,買不到的同學只能打著其他同學的主意,向買到的同學軟泡硬磨,奢望着能討到一兩塊軟硬適中的蕃薯泥塊。


學生們急忙忙地打開紙袋,那熱氣騰騰,暖烘烘的栗子滑進口腔,本來被冰封了的喉嚨,立即得到紓解。雖然咱幾個女學生吃的太急,常嗆著了要咳嗽討水喝,但大家也是歡聲笑語中,吵吵鬧鬧,可不是「溫薯又是一年冬」嗎?在寒冷時取暖般的嚼蕃薯、打鬧的樂聲,就是我們的「女校行樂圖」了。 


「你們這樣的吃相,簡直有損校風!又不衛生,又是狼吞虎嚥,有沒有我們百年女校教育出來的氣質?髒污到不得了,真沒個體統!訓導處經過全體會議後,一致決定嚴禁你們再光顧學校轉角的小吃攤。違例者,記小過一個!」


我們,注定與蕃薯無緣嗎?


學校鎖上了我們的童真之門。


轉角的小吃攤,自此與我們情同兩路一般。眼鏡滿臉油光的訓導老師一放學便成為門神秦叔寶,面目無情地坐在小攤旁的椅子,眼神嚴嚴地盯著我們,深怕我們會「漠視法紀」一般。


放學了,就沒有那種冬日暖曖曖蕃薯了。


後來,學校又開建了小食部,學生就似淡忘了曾經的蕃薯夢,一個個爭著排在小賣部的人龍。簡直門庭若市,比以前的小吃攤更甚。


這,大概就是我中學的遺憾吧。


是一個靜靜的悲哀故事,訴說著一個錫紙薯的遺憾。


又過了多麼年的春秋;天上,又向人間灑落了多幾次滿庭的茫雪;眼眸裏的瞳孔,彷彿依然在訴說著一個又一個立體的故事。然而,心底了,還是忘不了那個在冬日和同學吃街攤煨蕃薯的夢。


「空對着,山中高士晶瑩雪;

   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

   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我的中學下半生,雖說是沒有因為思念煨蕃薯的滿腔餘香而去犯校規,也不是乖乖的等著飯堂的水煮蕃薯...


這麼多年了,我奢望過多少遍,又失望了多少遍。終不忘,眾人笑俺兒時夢。


我還是沒把它忘記,多麽希望有一天,能夠再吃到它。


還是那句,意難平啊。


「千蔫,你還在這啊?天氣下著雪哩!」這把聲音的主人,是我的中學同學,我現在的同事文可卿。


「真真難得,我們倆都回了母校教學啊。說合著,也是我和你有緣嘛。」我笑著。


「今兒,咱們學校也沒了這個禁止吃街攤的規定了。」說著,她向著也是推著木頭車擺攤的老頭子買了一份糖煨蕃薯,剝開錫紙,扳了一半的蕃薯給我。


那個夢,要回來了嗎。


咬下了畢業多年來的第一口。


那陳舊的青春故事,依然縈繞著在我的心;然而,甜蕃薯的味道,卻變的淡淡的苦澀。


我的赤子之心,我多年來的美好奢望,彷如我的韶華,也要漸漸的褪色,凝固成牆上那幅老油畫,回不去了。


但願我的夢能夠永遠長翠,永遠就定格在嚴冬裏的蕃薯回憶。可是現在看來,它又似成為另外一個遙遠的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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