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停住的瞬間

春秋更迭，又是一年冰雪寒冬。玉絮遮蔽了枯枝，朔風砭骨，幾縷雲霧隨風繚繞，雲過如水又如煙。我踩著滿地的碎瓊亂玉，將稷雪納進了雲鬢。

夕曛郎照著迢迢山頂的薄霧。我觀山色，西沉的落日從梧桐的間隙躲進我的眼裡，梧桐葉婆娑，我繪出了破畫欲來的美景——我的親暱驚擾了嵯峨的遠山，那色澤單調的地方在扶光輝映下，連深淺不一的熟褐色也顯得綺麗。

寒煙正翠，一種來源不明的新型病毒踩著一九年末的尾巴卷雪而來，起初零星幾個病例個案有如過眼雲煙，不足以引起注視，甚至就連新聞報道時，人們也只認為那是信口雌黃。出人意料的是，不日，病毒如同蔓草一樣滋長，連綿不斷，隨之而來的便是與日俱增的確診人數與死亡。

枯枿朽株的枝柯間球狀的實心果是碩果僅存，我透過玻璃窗，遠眺霞彩西斜。江河同源，無論何處的風吹到太平洋西岸也是冰冷。死亡會是什麼呢？我設想。死亡是喪失所有生命特征，是生命結束，是世界變化中的必然，是天人永隔……新聞又在報道嚴峻的疫情狀況，感染數目空前激增，死亡人數不可勝計，已破五百萬——數以兩億的病例數目和五百萬人的不幸離去。那怙惡不悛的惡魔，兇殘嗜血的殘害著世人。我不願時間再流逝，再讓它有機可乘，殘忍的威脅，剝奪著世人的生命。我聽著報道，猶如被榨幹了全身血液，幾秒鐘的時間裡驚恐，痛苦，懊惱，氣憤和無助充斥在整個腦海中。「火葬場成了大規模的柴堆聚集地。」一波又一波的高峰期下，死亡數字翻倍增長，醫院不勝負荷，無數人生命垂危卻回天乏術，無數人在風華正茂的時候被埋葬。我們是這廣袤無垠的宇宙銀河間，一粒粒微不足道的塵芥。「確診者沒有氧氣，他們像動物一樣死去。」我心臟突然抽動，肌肉不自覺地震顫，這瞬間那种前所未有的疼痛，錐心刺骨的感覺襲擊著我的大腦。這場疫情會是在膺惩些什麼嗎？

我光聽便覺得寒毛直豎，世人在這場人間煉獄中苦苦掙扎，惶惶不可終日。疫情的嚴重令無數人與世長辭，瞬間的悲戚卷席而來。浪潮慢慢湧上沙灘，我觸摸著熾熱的沙爍，闃無一人，四周一片岑寂。我為那些素味平生的新冠感染者哀悼，我緩緩合上眼，聽著海浪拍打著礁石，撞擊聲是海水翻湧時的伴奏。弦月高懸中天，海灘的玻璃碎在月光下折射出光線，冽風吹的塑料袋簌簌作響，縈繞著揮不去的淺淡的哀愁。我沿著海岸線踱步，踩著海水浸軟的沙石，海潮湧上我的腳踝，棕黃色的濕沙隨著從腳底逃開，留下一個個深刻的足印，宛若深陷泥淖，我逃不開孤寂與悲哀。

生命無法挽救。與發達國家醫療設備的不虞匱乏不同，落後的國家幾經分崩離析，他們不堪重負，病例一次又一次激增。他們期盼能躲過這場，如同劊子手般趕盡殺絕，引起陣陣血雨腥風的災禍——我慶幸在這一瞬間我還能思考，我慶幸這一瞬間我能為逝者哀悼，我慶幸這一瞬間我仍有生命體征，我慶幸這一瞬間我還活著。

時間停滯在這瞬間，我望著遼闊的海洋和周遭的崇山，那些悲痛藏在了歲月斑駁的深處，這一瞬間，我似乎完全遺忘了這個令人恐懼，痛苦的世界。

雪再次下了，夜還有那麼長。浩瀚的暗夜無際，有明珠熠熠生輝。如果說要舉一個最想停住的瞬間的例子的話，許多人都會舉一個幸福美滿，讓人聽完之後歡喜鼓舞的例子。可我卻不這麼想，這悔恨交加卻又慶幸的一瞬間，是我最想停住的。這一瞬間，我悔悟到人類所犯下的罪狀，足以寫下無數張狀紙——

我在等，等淡黃綠色小花被風吹綻，等疫情結束。什麼時候東風入律，有和熙的春風拂過蔚藍的海岸呢？我會把它當成黎明中的第一縷，藏在春天裡，曙光的天籟。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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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貞女子中學 (S5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