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人

    樸素的空白繪卷上，她手起筆落，筆勢盤延如龍，神情悠然自得。繪師潑墨淋漓，清幽淡雅的墨香在鼻腔中縈繞，沁人肺腑。站一旁觀望，竟被勾去了魂。 

    遠觀那片氣勢磅礴的山脈，高松剛挺獨立，迷瀠雲霧于山間千溝萬壑中繚繞，給綿延山巒披上輕如薄紗的蟬翼。此景剛柔並濟，好不入迷。如此山中，竟隱居一小鎮，鎮中人淳樸忠厚。聽聞鎮中有一說書人，喜愛在立桿不見影之時與鎮民說書。說書人年歲過百，雙鬢已被歲月染白，臉上皺紋如耕田般縱橫交錯；但雙瞳仍炯炯有神，神采奕奕。拿著把折扇說起故事來頭頭是道。在聽眾沉浸於離奇的故事中，正七嘴八舌的討論時，說書人問道：「何謂自由？」眾人皆沉默。 

    忽然，眼前一切淨空，歡聲笑語與喧鬧吵雜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銀河下瀉的白色水簾，水墨四濺。銀白針雨飛流直下，發出轟轟巨響。瀑布漸漸淡卻，江河萬里盡顯現。坐峰頂觀山河，木成林，林成森。江脈沿著蜿蜒曲線奔騰而去，洶湧澎湃。兩側崖壁應濤濤江水奔流坍塌，被大江吞噬。飛瀉瀑布，浩蕩江河，竟覺人生之歡樂永不枯竭。於此處久居，何談天災、人禍？盡人事，聽天命，平淡便是一生。 

    此時正值盛夏，雨水豐裕的季節。沒有任何預兆下，天空烏雲密佈，一顆又一顆豆大的雨珠接踵而至，連成了一串串的線。霎時，雨水隨狂風飛濺，落入了湖中，泛起層層漣漪；荷葉匯聚起了大大小小晶瑩剔透的雨珠，滾入湖中；鴨子不急不慢的游上岸，抖了抖圓潤的身子，甩去掛在身上的雨滴。夏日的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不一會雨勢漸漸減弱，雨過天晴。空氣如洗滌過般清新，原來佈滿塵垢的小鎮容光煥發，淡淡的彩虹在蔚藍的天空中注視著這座小鎮。 

    秋至。秋風瑟瑟，枯黃落葉紛飛；季節更替，生命悄然流逝。一座禪院立在眼前，小僧正清掃落葉，掃帚與地面摩擦，響起悅耳的「沙沙」聲；院內傳來朗朗書聲，木魚叩叩，在這座山間喃喃低語。颯爽秋風在山谷間呼嘯而過，好似竹笛在嶂裡迴蕩。秋時，落葉細細摩挲、鳥兒清脆啼叫、小橋下涓涓流水，金光浪尖跳躍構成了一幅畫，引起絲絲秋緒。這便是金秋，生命在逝去前最後璀璨的綻放。 

    冬來。「白雪紛紛何所似？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白蝶在空中悠揚飄落，流風回雪；不一會鵝毛飄灑，凝雨雰雰，世間白皚皚一片。這片大地寂靜安和，陷入了短暫的休眠，只能聽到在雪地里輕盈地踏著碎瓊亂玉發出的微弱淅瀝聲。冬日晝短夜長，遠處星星點點燈火逐漸升起，繁華街道在眼前浮現，人們在夜晚喚醒了大地。人群熙熙攘攘，鳳簫聲動、玉壺光轉，暗香繚繞，正是上元時。抬頭望天，滿天星如雨隨風飄揚，在長夜中自由搖曳，最後消失不見。 

    春歸。寒風呼嘯，萬物寂靜，枯樹枝頭一點紅花便是春天歸來的證明；枯萎殆盡，剩下的便是生機。春日的第一縷晨光噴薄而出，喚醒世間萬物，給灰色的畫布上添上一抹生氣的色彩。冰雪消融，鎮上的孩子們在開始變得鬆軟的土地上牽著手唱啊、蹦啊、跳啊，即便是凍土上也會開出小小的花。鶯鶯燕燕在河畔吐出嫩芽的柳樹旁雀躍盤旋，慶祝春天的歸來。沉睡了好長一段冬日，鎮民們又開始了朝耕暮耘的生活，忙碌的準備春耕。 

    又回到了最初的烈夏。如起初所見般，那雄偉山脈、奔湧大江、祥和小鎮，一切都在遵循萬物法則進行著輪迴。好似水中月色，無論被波光粼粼扯碎成什麼模樣，它仍是那輪圓月；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如此純粹。 我突然驚醒，若只是遵循著命運的條條框框，那何來自由？但若不被束縛，又怎知何為自由？

    見過星藏點雪，月隱晦明，拙山枯水大江行。我只是一個外來者，在畫中遊歷一趟的畫中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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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中學 (S4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