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道風景

總有一道風景

一月的冷風侵襲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甚至不放過一絲空隙。車站里的乘客也都加快了腳步，爭先鑽進溫暖的車廂里。我和母親急趕地拉著行李箱，坐上了末班車。

耳邊是母親喋喋不休的話語。她常說，像我這樣的小年輕，更該多鍛煉，多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可自從升上高中後，我每天只顧完成作業和參加課後補習班，體力也再不似以往般旺盛。不知多久沒有坐長途火車了，只覺遲來的酸痛在此時從腳踝到頸椎，順流至我身上的每一條神經，將我一點一點地吞噬。

在疲累間，列車開始行駛了。我無聊地趴在車窗邊，眼見天空是煙藍色的，伴著可愛的紅霞，窗外的風景也被無限地拉長，並不停地變換著。不一會兒，我便已感覺自己遠離了繁華的都市，一座座摩天大樓轉眼間變成了矮墩墩的土房子。藍天慢慢沉澱，消失在山川之間，直至夜幕降臨。周遭也逐漸閃爍起燈火，在春節期間映著盼望和思念，亦為黑夜點上了溫暖的鵝黃色。

我迷迷糊糊地合上了沉重的眼皮。而在一片寧靜中，列車竟不知不覺地到達了終點站。　

外婆家在鄉下，我和母親還得乘計程車，經過崎嶇不平的山路，才終於來到這小村落。夜晚下起了矇矇細雨，銀絲般的小雨將田地里的泥土打濕，空氣中纏繞了草木清爽的氣味。此時，外婆興沖沖地急步走出來迎接我們，又為我們的床鋪添上了幾床厚重的被褥。在那佈置簡陋的房間里，只有一張老舊的大床和一套胡桃木衣櫃。不知怎的，我已開始掛念自己在香港的「老窩」。心中雖有許多埋怨的說話，卻又被一一吞回肚子里。「今天走了一整天，你趕緊準備睡下吧。」母親催促著我，我也只好不情不願地躺進那臃腫的棉被裡，不久後竟也睡得昏沉。

直至清晨，院子里的公雞已開始鳴叫。我不得不艱難地從床上爬起，帶著起床氣走到陽台洗漱。這時，涼爽的風忽然吹過耳邊，只見朝霞映照著大地，炊煙繚繞地飄零在各家屋頂上。盆栽里的小花上還沾著晨露，廚房傳來了高壓鍋噗呲噗呲的聲音和菜刀落在案板上的響聲。昨晚睡得一身酸痛的我，卻在這一刻感覺自己被這些平凡而自然的景象所治愈了。我又眺望遠方，只見外面道路的兩旁全都種滿了水稻，附近有幾只黃牛在草棚下歇息。愜意的陽光將這小小的村落映襯得更加生氣勃勃，我竟開始對這里產生了好奇。於是在吃過早飯後，我決定出門散步。

我漫無目的地穿梭於家家戶戶之間的小巷裡，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座偌大而老舊的房舍旁。里頭傳出小孩嬉笑的聲音，我好奇地探頭一看，只見幾個小孩正在沙地上畫畫寫字，旁邊一側是幾間教室，原來這里是鄉村小學。「姐姐，你會讀書寫字嗎？可以和我們一起玩嗎？」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現，扯著我的衣角，濕漉漉的眼睛又似是在央求我。我頓時有些驚慌失措，只見一旁的小學老師也招了招手，示意我進去看看。我只好走進校舍，想著：「也好，能夠參觀一下。」

簡陋的教室里僅設有著簡單且基本的設施，木製的桌子上是數不清的劃痕，更別提冷氣機和暖氣等。牆上僅掛著滿是灰塵的風扇，就連凳子都只是狹長的板凳，還得三人共用。在老師的說明下，我才知道，原來在這里玩耍的小孩，都是留守兒童。過年了，他們當中有些人的父母卻仍然選擇留在外地加班，或是為了節省路費而沒有回家。我看著小孩們單純而稚嫩的臉龐，他們的眼中有著對愛和知識的渴望，就如同那初生的嫩芽般，需要我們用心去澆灌和培育。

那一個下午，我在那小小的教室里，和他們讀了好多書。直至太陽在散亂無章的雲霞中徐徐下沉，溫暖的落日餘暉照耀在這群孩子們的身上時，我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靈被釋放了。這一片淳樸的土地，一次又一次地沖擊了我對美，對生命的想象。我想，世間有許多我們不曾察覺的光景，大概也像這般震撼心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