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滋味

  中午的太陽熟辣辣地照射在水泥道上，照得行人的頭髮快熱得燃燒起來。路邊稀稀落落的樹葉擋不住直壓的日光，只能落下細微的碎影鋪在地上。正是一年暑假時，同時也是學生們最快樂的夏日時光。終於能夠暫時脫離繁忙的學業，忘掉接連不斷的測驗考試，享受陽光與冰淇淋的甜蜜，和親朋好友逛街旅行，多麼輕鬆和愜意啊！

  「這些功課，什麼時候才能做完啊！」我拋下原子筆，仰天長嘯。感受到酸澀的指關節扭曲著伸展開，僵化的肩肌不滿地抗議我錯誤的坐姿，還有那坐麻了的尾椎骨，痛苦得發出清脆的哀嚎。不僅是堆積如山的暑期功課，還要安排時間溫習開學前的測驗，更有那迫在眉睫的大學試。巨大的壓力像鋼鐵牢籠般，限制了我的自由，心裏像氣球洩了氣，使我整個人都變得無精打采。

  如果可以出去走走就好了！我鬱悶地想。樓下公園裏玩耍的小孩子傳來隱隱約約的尖叫和笑聲，我看向窗外，幾個小孩子正興奮地盪鞦韆、滑滑梯，看來多大的太陽也擋不住他們的熱情。我定定望着，思緒像飛散的蝴蝶般，飛向了過去暑假的快樂回憶⋯⋯

  那時候還沒有疫情的影響，我和家人一起回鄉下探親。鄉下生活節奏慢，和在城市生活的步調大相逕庭，往往放鬆地打個盹便消磨了一天。屋苑坐落在山腳邊，周圍樹木繁茂，空氣清新。我最喜歡搬個小膠椅和外公外婆、姐姐在露台下棋，什麼象棋、鬥獸棋、飛行棋⋯⋯連麻將也有學過怎麼打。我好勝心強，但總是鬥不過這些「老奸巨猾」的大人們，只得鼓著臉生悶氣。壞心眼的他們故意讓初學的我輸得慘烈，又被我氣得像河豚一樣的不忿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爸媽坐在一旁看舊時的相冊，一張張憨態可掬的小人兒望向定格的畫面笑得燦爛，正是我們小時候的樣子。還有他們約會時拍的記念照片，那時他們還年輕，烏黑濃密的頭髮和青春蓬勃的氣息留在泛黃的相片裏。直到夕陽西沉，樹上的蟬焦灼地叫，和冰鎮西瓜的清甜曲調相配合，奏出夏天歡快的樂章。

  在這裏，都市的急躁也被溫柔地撫平，沒有惱怒的催促，沒有家課的煩惱，沒有工作的負擔。心裏如缷鎧甲般輕鬆，只有夕晚的輕風擦過臉頰，掃光身上細汗，留下涼涼的觸感。

  一天早上天光未破，外公帶我登上附近的山看日出。凌晨空氣寒冷，山路崎嶇顛簸，終日窩居冷氣房中的我像棵溫室中一吹就倒的草，中途頂受不住運動強度，我氣喘如牛，後背的衣服被汗黏得難受，仰頭看到沒有無盡的石階梯後不禁眼前一黑，提出了放棄的建議。

  外公年近七十仍精神矍鑠，每天散步鍛練的身體比我還強健。當時他眉頭一皺，認真盯著我，喝道：「不可半途而廢，爬山也是，做人也是！」我一震，連忙用上全部的力氣和意志堅持著繼續走。

  山頂上有個公園，公園裏有個涼亭，涼亭旁還有個小型遊樂場。但我只記得那天的日出特別好看，耀眼的光穿透雲海在東方升起，黎明的暗沉灰濛驟地被驅散、照亮。那光不但照亮了整個山，還照在我的身心之上。心中的陰霾被那光照得一無所剩，化灰而散；被不同方面的壓力壓得千瘡百孔的心靈慢慢癒合，恢復了鮮活的跳動；我的全身也迎向太陽，背後的汗水已然收乾，在溫暖的照耀下我手腳找回了知覺。雖然很累，但是我覺得剛才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鄉下的回憶像珍藏在匣中的糖果一樣，只要想起便忍不住嘴角勾起微笑，彷彿心中的不滿和焦慮也會被這糖果的夏日獨特風味所慰籍。飛散的思緒從遠方歸來，回歸在我疲憊不堪的心中。

  不可半途而廢！外公的告誡督促著我坐回書桌前，繼續提筆奮書，與剛才唯一不同的是，內心的壓力已經放鬆，飛往了那年夏日的天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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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諾撒書院 (S5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