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靜悄悄

注視太陽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此刻我在寂靜的夜晚中，亮一盞檯燈，接近燈芯的位置是最耀眼的地方，能抓住飛舞的塵埃。人放空時思緒容易發散，浮現許多問題：注視太陽的時候，你在想什麼？「這個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明亮溫暖。」科學書上提醒不能直視太陽。然而在一些僅有的時刻，太陽是最溫柔的。

      我並沒有完整地看過一場日出——圓滾滾的太陽從藴靜的藍之中緩緩升起的那種。曾有一次到台灣旅行，我們住在阿里山山腰，雄心壯志要看到隔天的日出，最終卻依然是錯過了。在我的想像中，太陽初升同時隱喻希望，這種感覺類似新生命降臨人間。不管什麼人經歷了怎樣的人生，看到那一幕也會有存在的確切感，和活著的信念吧。那天雖然錯過了日出，但在森林裡漫步，已經高掛的太陽切割光影，葉片之間透下澄澈的光。是「洗滌」！纏纏綿綿的日光洗滌那一刻的我們煩囂的心，這個詞語毫不誇張。太陽織下的網包裹住每一個人，於是我仍然相信：總有一天會看到的，圓滾滾的太陽從藴靜的藍之中緩緩升起的那種日出。

      日落卻是很常見到，在家裏望向窗外，遠處隱約可見西邊維港的海。每當五六時，夏天通常要到七時，小小的房子先淋上像橘子汁液那樣橙紅的暉光。如電影的長鏡頭，時間在裡面被拉長，每一幀都定格。許多次從房間出來，推開房門明晃晃白光湧進來，你會錯覺自己穿越時空隧道。夏天的日落比較清晰，天偶爾是淡青色，偶爾是粉紫色，偶爾是藏藍色，無法用其中一種概括，而太陽往往是是純粹地赤紅著，有時乾淨地熨貼在背景版上，是一顆小圓球；有時被抹開藏在雲層裡，變成一撇顏料。一段時間我愛用手機拍下來，但看相片總像少些什麼。我學會用真正的眼睛去拍下來，於是日落變成心中的一幅圖景，無法刪除了。

      我喜歡太陽，當然夏天我也常埋怨它的毒辣。可是想起這一幕幕畫面，就會像被太陽照耀那樣，感到溫暖。看到「幸福」這個詞語，最先想起的便是太陽，不是太陽使我幸福，應該是說「太陽使我確認自己的幸福」。我常常沈浸在心魂的黑夜中，反覆與自己掙扎，而忽視要珍惜的絲縷陽光；或是沐浴在陽光普照的日子里，又忘記心魂同樣需要黑夜的遮蔭。那天我走到菜市場，馬路旁放著一箱鳳梨，金黃色，它曬著金黃色的陽光，那一刻心中長長地共鳴，說不出具體是什麼，但突然看這個世界，覺得到處是均勻燦爛的色彩。

      後來我看到一句話：「跌倒又爬起，山岭靜悄悄。」大概就是那樣的感受，在靜謐的群山之中，無人知曉地跌倒，也要自己爬起來繼續向前走。原來心中有一顆太陽使我爬起來繼續向前走，而在此山中，只有我和我的太陽。

      原本要寫生活中幸福的時刻，我先問自己幸福是什麼。它莫名其妙出現，觸動，觸動柔軟的心。幸福可以是此刻，不管身在何處，對於擁抱太陽的人，幸福就是此刻，獨自拍拍灰土、爬起來、向虛空揮幾拳的此刻。

      當太陽注視著你，你可以什麼都不用想。請諦聽這片靜謐的山岭，空谷迴盪生命的妙音。

作者簡介

用戶

福建中學 (S4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