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令我念念不忘的人

這架鋼琴在這裏都很久了，陪伴了許多出色的鋼琴家，「精緻的琴身、琴鍵」……就像馮姨姨說的。提到她，我習慣性地望向台下第五排的中間位置，才記得她已經不在了。

以前她就是坐在那個特別的位置上，監督我排練鋼琴表演。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總是盯着我不放，務求找出演出過程的任何瑕疵。「喂喂喂！」我頓時心慌意亂，不知自己又有什麼錯漏。是不是因為我昨天沒有練習呢？但我這裏已經特別反覆練習，你的發音應該沒有問題的……

「怎麼快音練到沒有感情呢？再來一遍！」什麼？我鬆了一口氣。不過就是這個小小問問題，還以為自己背錯譜呢！我抬起雙手，準備再彈一遍，而她又開口：「嘟什麼嘴？不服氣？自己聽一下錄音，看看你彈得多古板吧！」不用望向她都知道馮姨姨帶上了「鋼琴嚴師」的面具了。認真的眼神配上那嚴肅的語氣，連我這個脾氣差的人都默不作聲，不敢反抗。

發生都好幾年了，不記得馮姨姨最後有沒有真的給我聽錄音，但還是記得馮姨姨之後叮囑我要習慣自己錄音，才能發現自己的出錯而作出改進，不斷進步。

我在電話上按上「停止」，暫停我的錄音。剛才彈得很不理想，不用馮姨姨的責罵都知道我又忘記了她給我的新指法了。是不是因為她不在，我再彈得這麼糟嗎？那個空白的特別位置真的是原因嗎？確定電話已經開始錄音後，我深呼吸，再次提起雙手，開始演奏。

手指在琴鍵上靈活地舞蹈了起來，悅耳的琴聲在演奏廳迴響。怎麼在同一架鋼琴演奏同一首樂曲會有這麼大的分別呢？我在彈的時候是有多麼的難聽。雖然答案我已經心知肚明，但心中還是有些小小的不服氣。

「如果抽多些時間練習，就能彈得更好了。」馮姨姨邊彈邊說著我腦海裏的答案，好像能看穿我心思似的。

在彈的樂曲在最後的和弦作結尾，整個表演流程都彈完了。之後發生的都模糊了，掌聲，鞠躬，接話，後台。我隱約記得脫下「鋼琴嚴師」面具的馮姨姨臉上的真摰笑靨，彷彿在告訴我她以我為傲。忘不了那溫暖如春的擁抱，忘不了那泛著眼淚的眸子⋯⋯

那熟悉的鋼琴調子驀然響了起來，我此刻回過神來。是身處遠在瑞士的馮姨姨最喜歡的蕭邦夜曲，我特別把它設為表演前的提示鈴聲。還沒完成錄音就被打斷了，消除了我想練琴的意欲。沒有亦師亦友的馮姨姨，恐怕我也專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