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晚鐘

 

                                                                                              斜陽晚鐘

  斜陽是畫紙上一道溫柔的潑彩；是雞蛋裏的一顆蛋黃；是黯淡中的一點火球。「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斜陽需近黃昏， 但依然無限好。忙裏偷閒，我便到一幅名為鹿頸的畫，看看能不能為畫作出一分力。

  四時許，乘着微風，踏進畫廊。在石屎森林，夕陽、晚霞總是被高樓猛獸吞噬，霎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漫長的黑夜；又或者，夕陽是無情的，每天都飄然地碾過黃昏，毫不猶疑地從西邊的高廈上墜落下去。這幅畫，就佈滿了無限可能。

  夕陽照映出孤鶩眼神的銳利，在無垠的天空翱翔，散發出陣陣的威武；這時候，旁邊的小麻雀卻班門弄斧，在天空中央表演雜技，靠着輕盈、細小的身軀，突顯所長。看着圍欄後的大海與彩霞、夕陽，互相輝映，彷彿就是鬼斧神工的一面鏡子，無邊無際。它們都是獨當一面的，但將這些景色細膩地放進這幅畫裏，大自然的鏡子，就可以反映無限可能：「平堤漸放春蕪綠，細浪遙翻夕照紅。」，遠處輕輕平蕪、山坡的綠色和眼前水波上殘陽泛起的夕陽紅霞，整個世界就如鋪滿紅玫瑰；白居易的《暮江吟》，他於自願退出朝廷後，感到輕鬆愉悅，並身心解放：「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海面上寧靜的波光，被殘陽渲染，一片紅艷艷，波光粼粼，則如同碧玉般流波婉轉。那良辰美景，盡收眼底，浮在山上的夕陽是無常的，但它剎那間隕落，卻為我帶來了刺激、驚喜——欸？怎麼一瞬間，就換皎潔的月亮、閃爍的星星出場？斜陽西下實在是一天的「重頭戲」，攝影師從下午二時，吃完午飯，就在海邊捕捉斜陽，去追逐明暗光影的焦點，去看色彩的斑駁，去看那千山萬壑呈現出的氣魄。雖說太陽很大，但要躲在山後，卻易如反掌，不知不覺，太陽便由高掛空中，悄悄地下班，消失得無影無蹤。

  斜陽又是一個趕着下班、卻不想被發現的上班族，早上匆匆地升起，黃昏匆匆地離去。「夕陽西下幾時回？」，明天早上太陽又出來了。夜晚，只是讓上班族好好從埋頭苦幹的白天休息片刻，享受一下幽暗的魅力，以及微光帶來的希望。好好品嚐了一番這顆蛋黃，在嚴寒的冬天裏，從這火球取了一陣子暖，心中感到無比滿足。一向，我們都會重視自己衣服的配色、功課分類的文件夾顏色、裝修的顏色、書本上螢光筆的顏色……這些人造的顏色我們都關注了；然而，彩霞帶給天空的顏色、斜陽照映大海的顏色、波光動靜的顏色……這些大自然的顏色卻都被我們忽略了。

  楊萬里從家鄉江西的吉州，趕赴廣東常平茶鹽任，在溯贛江乘舟途中經過謝潭，看見夕陽斜照群山，各種姿態盡顯時就說過：「好山萬皺無人見，都被斜陽拈出來」，回頭看一看這幅斜陽山水畫，山上所有的美好都被它拈出來，就像數面鏡子中，無窮無盡、各式各樣的映像，各有千秋，而將它們互相映照，更會產生無限可能。在思索怎樣畫龍點睛時，晚霞照入大海光影氤氲，陡立在海邊的石牆，彷彿折斷在海水中般，挺立在一旁的樹木明滅掩映其中，而遠處的小村莊已漸漸融入餘暉之中，躲在晚霞和高聳的山後。

  即使近黃昏，斜陽還是會出現在明天的黃昏，不會永遠消逝，彷如李白，夕陽還是夕陽，喝一兩杯美酒，沉浸於良辰美景，還會想一想：明天的夕陽又會是怎樣的呢？每天的夕陽都會帶來驚喜，就像調色盤一樣，這裏沾一點，那裏沾一點，隨時都可以發明一種新顏色——在無常的同時，斜陽也是規律的，會消逝，但不會消失；它就是一段變幻莫測的副歌。

  斜陽晚鐘不再代表思念的無奈之情；斜陽的線條、色彩變化萬千，有着無限可能，帶來不同驚喜。從高處瞰視這幅名為鹿頸的夕陽山水畫作，總算完成了！在黑夜中，除了閃爍的星星和皎潔的月亮，還透着一點餘暉，若隱若現，是在提醒我明天再一次忙裏偷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