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很喜歡花

春暖了，花還會開嗎？就算花開，你也不會再來了。其實花開不開根本無所謂，我本就欣賞不來，唯一只在你會不會來。希望花開只是因為你喜歡花，當你聞著花香陶醉其中，那微微的笑容便讓我的花也開了。開玩笑的，我不是花也沒有花，我只是一只下水道的老鼠，沒有你喜歡的香味，只有苟且偷生的臭味。

與你的相遇是在秋天，我記得你撿起街邊的一片落葉，然後又大手一揮讓它從空中飄落，你說那是秋天落葉的情景，我想比起人，你可能更適合做一株植物，樹或者花，反正總歸是美麗的。你樂此不疲地模擬著秋天到來的場景，我問你是不是很喜歡秋天，你搖了搖頭，你告訴我你最喜歡的其實是冬天，那為什麼會因為秋天的到來而如此雀躍呢？你說因為秋天到了，冬天就不遠了。我笑了，那你豈不是春夏秋冬都喜歡，因為秋天意味著冬天快到了，冬天意味著春天快到了，春天意味著夏天快到了，夏天意味著秋天快到了。

你對我做了個鬼臉，沒有再理會我。我其實很羡慕你，因為在你的世界裏，春夏秋冬是如此的分明，每個季節都有它的特色與美好，而你能夠去愛每一個季節、每個月、每一天。我是沒有辦法理解的，因為對於下水道的老鼠來說，我甚至都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永遠都是黑暗、腐臭，還有我拼命地踩過粘稠的液體，搜尋著任何能支持我生存的東西。我不懂秋天的落葉，更不懂你為什麼會笑。

那一年的冬天要比以往要暖和不少，我不知道是你的溫度傳遞到了我的身上，還是你讓我自己變得溫暖，我只知道在你的身邊，總是要比自己一個要輕鬆、安寧。有一天下雪了，你興奮地拉著我的手腕跑到外面堆雪人，我向來是不會做這種事的，雪很冰，我需要保持我那僅有的一點體溫。但是有你就不一樣了，或許是你給了熱量，又或許是我也想給你溫暖，我堆了一個如你一般的雪人，我小心翼翼地雕琢著它的五官，想像著在撫摸你的臉頰，說來可笑，鼠鼠其實只會撕咬食物和逃跑，所謂撫摸也只是我以為的溫柔罷了。

你自己在一旁玩夠了，跑來看我在做什麼，或許是我的溫柔起了作用，你一眼就認出來那個雪人是你，你沒有不好意思，而是大力拍了拍我的肩，說什麼幹得不錯，繼續努力，活脫脫一個老幹部。我只呆愣在那，不敢看你的眼睛，只好繼續雕琢雪人的眼睛。你看我弄了一會，自己也來了興致，在雪人的旁邊也堆起了另一個雪人。你的技術並不好，堆出來比例不對，樣子也七歪八扭的，不能說醜，只能說這種藝術對人類而言還太早了。我開玩笑地嘲笑你，又指了指我堆的雪人，與她的雪人對比，可以說是差距巨大，癩蛤蟆和天鵝也不足以形容差距，真要說的話，鼠鼠和花可能更為恰當，既因美醜，也因完全不是一類。

我叫你把那煞風景的雪人挪開，你不願意，你說那是我，我說我在你眼裏已經醜到這個地步了嗎？你突然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的，在嘴裏呢喃什麼“明明”“挺帥的啊”，我聽到也明白，但聲音從左耳進，又從右耳朵出。其實那是不存在的，聲音怎麼可能只從一個耳朵進，又從耳朵出來呢？我只是不敢聽。我繼續叫你把雪人挪走，你似乎是煩了，吼了一聲你就要它在你身邊，轉身跑開了。我只好去追你，等我回來的時候，你的雪人已經被破壞了，而我的雪人可能是因為好看的緣故，還屹立在那，旁邊是散落的雪塊，慢慢地消融著，直到再看不出痕跡。

春天到了，你和這個季節一樣，而我也是一只稱職合格的鼠鼠。你說你喜歡花香，帶著我一起去花園，那天你很開心，我想那是因為花的緣故。但後來我知道了，原來在鼠鼠身邊是聞不到花香的，因為鼠鼠的惡臭會掩蓋住所有的香味。其實那天最開心的不是你，而是我，但是我卻奪走了你喜歡的花香。然後我再也不敢和你在一起了，我生怕臭味掩蓋了香味，讓香的也變成臭的，芳香自然該呆在花群之中，惡臭也得老老實實藏在下水道裏。

你不懂，我也不想懂，但是我卻不能因為你不懂就裝不懂，因為我是鼠鼠，鼠鼠雖然總是在下水道裏，卻也嚮往陽光下的生活，但有鼠鼠的地方怎麼會有陽光呢？鼠鼠想要嚮往陽光，就得呆在下水道裏。我跑回了陰濕帶病的老巢，好好地藏起來，不讓你發現，因為你總是要盛開在陽光下的，或許有人能夠陪著你，但我只是鼠鼠。

以後的日子，我常常跑到那個花園，從下水道口望向陽光下的花朵，就像囚犯從鐵欄望著自由一樣，知道花兒會在春天盛開，但我不知道季節，所以只能時不時就跑到那。有時候有落葉遮住我的視線，害我不得不得費點氣力將它挪開；有時候能在道口喝點融化的冰水，那是難得的甘露。我總盼望著那些花兒能盛開，你能再到這輕輕拿起一朵花，聞你最喜歡的花香。

但花其實不會再開了，因為你不在，春天就不回來，就像沒有你的秋天也只是一片落葉，沒有你的冬天也只是一攤冰水。我又回到了不知道季節的日子，在暗無天日的下水道裏繼續沒有時間的生活，我不知道那是永恆，還是被按下了暫停，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

但我還是發現，我真的很喜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