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伊甸園

1.     
        別人說，黑暗是情緒的培養皿，情感會在黑暗中茲生倍增。依我說，黑暗是感官的聚焦鏡，能把五感擴大才對。要不然，為什麼身上的痛楚會突然變得那麽強烈，為什麼空氣中的腥銹味會如此濃烈？

        佔據我鼻腔的，到底是血腥味還是土腥味？我深吸一口氣，想要辨認清楚。或許是太用力了，傷口被牽扯到，刺痛感迅速侵襲大腦，讓我更無法思考 分辨了。

······
        聽啊，不遠處那麽吵雜。人該還是很多吧！可是這麽一個大活人呀，躺在這裏卻沒人看得見......遠處看應該就像一團大垃圾，被人遠離的垃圾，他們口中的垃圾吧。


2. 
       「啪！」
         一個瓶子砸在了我後腦勺，不用回看，也知道是誰幹的。     

     「啊，對不起呀。疼不疼呀？」聽，猜對了。道歉的話，卻永遠都是那麽吊兒郎當的語調。毫無誠意，甚至可以聽得到，他的無禮是故意的。

      「莫懷陽你也是的，這麽一個大胖子，怎麽老是看不見呢？不過你看他頭上的肥肉，估計和軟墊差不多，肯定不疼啦！」

      「哈哈哈，陽哥下次扔凖點！」

      「依我說呀，這才是扔得準確。垃圾就該扔在垃圾上！哈哈哈哈哈......」

         他身旁兄弟七嘴八舌地說說笑笑。我不想理會，快步往前走。可那些話呀，那些笑聲呀，總是隨著風飄到我耳畔旁。37℃的軀體，吐出來的話，卻永遠是冰冷傷人的。諸如此類的聽得太多了，本該麻木，可是每次所遺留下的傷痛，卻難以屏敝。
       
         不論是心理上的，抑或是物理上的。


3.
      「啪！」一個耳光扇下來，紅了半邊臉龐。

        四肢被按住，我拼命地爭扎，說來可笑，一身肥肉的我，卻甩脫不了魔鬼的束縛；四周有的是人，說來也可笑，所有人都像眼瞎了般竟沒看見這兒的事，沒有人願意走前一步，更沒有人願意制止他們。

        我自知不可能逃脫，認命地不再爭扎。來自地獄的魔鬼帶了一身寒氣，冰冷了人間，隨著他們的張牙舞爪，凝結的空氣被打碎，啪啦噼啦，那麽嘈吵，那麽刺耳。更讓人雙耳不適的，是惡魔的聲音。

        他說：「死肥仔，如果你跪下磕三個頭並大喊“我是垃圾”，我們便放過你。」

        我咬緊牙關閉口不言，任由巴掌掛下，任由肚皮挨拳。一抹紅劃過嘴角，一朵朵紫紅色在皮膚上盛開，帶著血色紗網，構成怪異圖案。我仍沉默不語，甚至連痛苦的呻吟聲，也咽下去了。魔鬼的契約，可信嗎？倒不如守著最後一份的尊嚴。即便這可能在他們眼中，只是無謂又可笑的抗爭。

         秒針肯定被暫停了吧，否則怎覺時間如此漫長。就在我無謂的屈強快要堅持不住了的時候，惡魔終於收了爪，扔下句「無聊，不玩了」就走了。彷彿方才只是在拍皮球，現在玩夠了，就停下來。

        我徐徐地閉上了雙眸，倒在草地的那刻撞得腰脊發疼，卻覺是解脫，是劫後余生的幸福與真實感。

 ......
        人聲吵雜，使人更覺昡暈。我討厭人群，更討厭那群人。都說「人之初，性本善」，可事實真的如此嗎？校園裏藏著的魔鬼與冷血動物，恐怕只是社會深潭的冰山一角罷了。  

        清風習習，腥氣擴散開去，消息也不脛而走。可知曉了如何，有誰會願意勇敢地走出來，做那與自身利害無關的事呢？我邊想著，邊想仰天長笑。不料扯到了嘴角，痛得鼻頭一酸。液體滑過唇邊，是剛結咖的傷口又流血了吧，不過這會兒的甜腥，添了份鹹味。


4.
      「起來吧，同學。我扶你去醫務室。」一道不真實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呵呵，或許是太痛了，竟痛得出現了幻覺。

       「能動嗎？同學。」

       「睜開眼看看，老是閉著眼，怎會看得見陽光呢？」

         那道聲音還在繼續響起，我緩緩睜開雙目，只見一個人站在了前方。

         這是，真實抑或幻像？

         那人迎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見他在我睜眼後伸出了手，放在我上前方，笑道：「太好了，還好沒休克！來，我拉你起來！」

         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聲音，磁性，溫柔，又充滿靈氣，就像天使的低語，那麽空靈，那麽泌人心脾。

         這是，真實抑或幻覺？

         當我把手搭上去時，手心傳來的溫度才讓我驚覺原來一切皆不是虛幻。或許世間冷冰，原來總會有艷陽高掛，溫暖大地照亮黑暗的那天。

         懷有希翼懷有憧憬，是否通往伊甸園的大門便能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