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親近的陌生人

作者: nickname-dgs-146504 最後更新: 29/06/2021

他一手拿著一部笨重的攝影機,緊張地站在她身邊,一手牢牢牽著她的手,聽著她歇斯底里地吶喊、醫生焦急的指示、護士鼓勵性的打氣,直到「啊啊」洪亮的哭聲響徹房間,所有人才漸漸鬆一口氣,為新生命降臨而感動。護士輕輕地把包在襁褓中的「他」放在已耗盡所有力氣的她的懷裏,他們眼裏泛著淚光,以寵愛的眼神看著在抽泣的「他」,讓親戚為這愛情結晶歷史性的一刻用相機留念。


今天是「他」五歲的生日會,邀請了幼稚園班上所有的同學。「他」與同學們整齊地坐在派對房裏小小的箱型電視前,目不轉睛地看著畫面中不斷跳動的卡通人物,而他和她在孩子們後面與其他家長談論著某某公司新推出的便攜式電話。外賣的飲食到齊後,她把電視關上,坐在地上的孩子們都發出哀嚎,為不能繼續看卡通抗議,唯獨「他」立刻走到她旁,滔滔地講著剛剛所看到人物做出的有趣事情,又將同樣的內容向他覆述,要這兩個代表「他」全世界的人知道「他」所得知的一切。


吃完「他」的生日大餐,他和她從雪櫃取出裝飾精美的蛋糕,點上蠟燭。「他」吹熄蠟燭,拿起鋪放在桌上的生日禮物,匆匆走進房間,鎖起來,戴上隔絕外音的耳機,一邊與朋友連線打遊戲,一邊拆開他和她送的最新型號的手機,向朋友炫耀。他和她卻只能在門外聽著「他」吹噓他和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愛錫自己。


難得「他」在忙碌的大學生活中能抽出回家的時間,他和她準備了一整桌「他」喜愛的菜餚,每一匙糖、鹽、鼔油都是依「他」的口味而下。「他」開門的那一瞬間,百般熟悉的味道充斥鼻腔。「他」坐在那多天沒人坐的椅子上,右手拿起筷子一口一口把這些久違的美食塞滿嘴巴,左手不停忙碌地向對「他」送上生日祝福的人道謝。吃飽後,拿了他和她封的紅封包便趕著出門口,到朋友家慶祝,連他和她的日常問候都沒有給出答覆,只對「要多打電話回來」做出「嗯」的回應。


「他」從同事口中得知生日就是「母難日」的說法,而去了一年不會超過五次的他和她的家。「他」堅持要為晚餐掌廚,煮了鹽焗蟹、忌廉西蘭花湯、西冷牛扒。只見患有風濕、痛風、腸胃一向不好的他和她仍一聲不吭把桌上所有食物清得一乾二淨,為的只是「他」能再次回家為他和她煮食。「他」卻用手機拍下這一桌食物,連同一篇感慨生日年復一年並抱怨做菜辛酸的文章上載至社交平台,眼睛盯緊並期待網友們的回應,卻一次又一次以重覆的答案應付他和她的問候。「他」留下一句「家用不夠告訴我」和一疊孤伶伶的銀紙,又如往常般頭也不回地踏出門口。


他和她搭著手,拿著那快被掀破的相簿,細細回味與那最親近的陌生人的一點一滴。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