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之後

我站在寬敞無比的舞廳中央，抬頭仰望天花板上燦爛輝煌的大吊燈，那亮得刺眼的燈光，在地上投下我煢煢孑立的影子。

萬聖節的夜裡，在外國遊歷的姨母把大宅借了給我和朋友們，辦了一場萬聖節舞會。 每個人都戴上各式各樣的面具，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我選擇穿上累贅的小丑馬戲服，喬裝成一個胖子，嘴上畫著粗厚的唇膏，流連在人海之中。我努力地繞過繁雜的人群，尋找到了熟悉的朋友，寒暄幾句，可在這喧囂的吵鬧聲裡，交心的談話已被淹沒。

現在舞廳空空如也，音響因為長時間的怒吼，已經沈沈睡去。我終於能把笨重的服裝脫下，把雜亂的假髪卸下，把臉上的妝容抹下。我把那畫上去的小丑笑容洗掉，那上翹的嘴角隨著漸漸渾染不見。

緊閉的大門把我關在了此時渺無人煙的大宅裡，我聽到了自己呼吸的回音。我走到那門前，握著門上的手把，把高大的門拉開了。只是拉開了細細的一條縫，夜裡的風爭先恐後地像刀子似的打在我的臉上，我又急急把門推回去了。

回過頭來，看見廳內的一片混亂，我牢記著姨母給我的囑咐，開始把大廳收拾起來。俯身把地上散落的彩帶一一撿起，再把濺到地上的蛋糕奶油抹掉，那都是熱鬧過後的痕跡。撿著撿著，我發現了幾張零星的撲克牌，翻找過每一個角落，慢慢把其他找回來了，唯一有一張黑桃皇后牌仍不見蹤影。我心想：皇后這是厭倦煩囂，清高孤傲地遠離塵世了麼？我霎時就沒再繼續找下去，對她的任性和我行我素羨慕起來。

我開始清理用過的餐具和現場的垃圾。待我把要洗的餐具都聚到一塊，面對堆積如山的碗盆，我打開電話裏的音樂播放器，想要輕鬆一點洗碗。從電話裏傳出來的旋律在耳邊回蕩，我忽然覺得耳朵很痛，也許是因爲剛才聽了太久噪音吧。我想要跟著旋律哼唱，出口的時候卻覺得嗓子很痛，也許是因爲高呼了一晚上吧。我心灰意冷地把音樂關掉，靜寂的空間只剩下嘩啦啦的水聲。

原來一片混亂的大廳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只要把傢私擺設都放回原位就完成了。我走向一個精緻的大木櫃，嘗試把木門上的污跡去掉，而且想要確認裏面的物品在否。一把拉開虛掩的木門，一只懸吊著的禿頭娃娃甩到我的臉上，我驚恐得摔了在地上，四肢隨著尖叫聲胡亂得蹬著，恰似被燙著了一樣。可片刻後，慌張緩緩平復，我深刻體會到了五味雜陳的滋味。在我嘶吼的那一刻起，這寬闊卻又空洞的大廳，便響應著我的驚呼，刺耳的嚎叫化成低柔的回響，那天衣無縫的配合宛如一段凄美的交響樂，卻又再次昭示著這大宅的寥寂。

萬聖節的深夜，我終於離開了大宅，準備打車回家。我由大門走出車路，卻看見一輛熟悉的私家車，在一片漆黑的街上，那車頭燈仿佛是唯一的光芒。我一步一步堅定地向那裏走去，在車上的，是我那永遠可以依靠的姐姐，是能讓我停靠的港灣。

凝望那皎潔的明月，那幽靜變成了一種享受，因爲比起那會逝去的熱鬧，我追求的，是家人那無聲無息的陪伴，是那一包姐姐默默遞給我的潤喉糖。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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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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