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的故事世界------《惠安館》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29/05/2021

平行的故事世界------《惠安館》


  惠安館的大門門檻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雪,房子的窗外晾著些乾癟的酸菜,寥寥的枯枝上只有數隻烏鴉。安靜的胡同里,秀貞殷切且期待的目光曾不知該投向何處,路過的每個人只要瞅見她,都低頭暗道一聲:「瘋子。」可如今,大家再也看不見那個倚在門外的瘋女人。那一夜,她已經隨她的小桂子去了。而英子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那一場長達十天的昏迷讓她記不起許多事情。她好像遺失了一段重要的回憶,秀貞這個人也就如不起眼的過客般消失于英子的童年之中,甚至沒有留下任何存在的餘溫。


秋日的風繼續怒吼,垂死的花照樣凋零。時間在流動,人也不得不向前走。


  搬家的幾天前,英子還躺在病床上,心中有些解不開的疑問。許多事好像實實在在地發生了,又好像沒有。疲憊的她閉上了雙眼,卻陷入了一場似夢非夢的景象之中......


  英子感覺自己好像化作了一團空氣,落在了一處熟悉的地方。那些丟失了的記憶好像再次歸於她的腦海之中,她記起了那個叫秀貞的可憐女子,也想起自己做了些什麼。可奇怪的是,眼前惠安館的大門竟泛著光滑的油光,比英子記憶中的要嶄新許多。那老樹下的藤椅、門前的蘭花、未曾謀面的大學生們,許多都是她沒有見過的。難道自己發燒燒糊塗了?英子實在不太明白現下發生了些什麼,以及自己為何總感覺一切有些陌生。只見煙藍色的天空低垂著,屋內卻始終沒有點起油燈。那一夜,秀貞家裡的油燈似乎燒完了。不一會兒,英子看到秀貞從房間內走了出來,手裡挑著燒盡了的油燈,看著是要為油燈去添些油。她想呼叫秀貞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了話,甚至連人的形態都沒有。忽地,她看清了秀貞的臉龐,才終於意識到了些什麼。


  英子看得仔細,眼前的秀貞雖還是梳著一條大辮子,留著一排劉海,可終究有些不同。那深深的兩道淚沆、望眼欲穿的一副眼神、凹陷的顴骨,全都消失於她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是紅潤的雙頰、清澈的目光、少女的氣息。這時,秀貞與一個落魄的書生擦肩而過,在昏暗的環境中,他們彼此沒有看清對方的容貌。那書生穿著身破破爛爛的灰大褂,大襟上別著枝筆。「那是司康三叔!和秀貞曾描述過的一樣!」原來在這裡,他們不曾真正地相遇!英子知道了,這是另一個世界,而自己更是處於過去的時空之中。


  「如果秀貞沒有和司康三叔相遇,那麼就不會有小桂子,秀貞更不會成為大家眼中的瘋女人。」英子雖小,但這些事她還是能夠想到的。只是不知這樣一來,未來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忽地,周遭的一切又在英子的視線中消失。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某些零碎的片段卻不時閃現于英子的眼前。她好像看見了秀貞在那個世界的上半生。

 

  某年她十八歲,在肆意的歡笑和簡單的幸福中度過了少年時代。躺在山坡上、站在溪流旁,她眼睛所承載的,是郁郁蔥蔥的小草、是山間清澈的寒水、是驕陽似火的青春。二十歲那年,她甚至尋得了真摯的愛情。對方是一個踏實工作的小夥子,每天騎著那輛破舊的小自行車,帶她去看世上最美麗的風景。直至後來,她更成為一個母親。而她的孩子也在眾人的滿心歡喜和期待中降臨,那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娃。她能夠親眼看著孩子從牙牙學語的時期,一直到長大成人的成長。那個世界沒有找不著的小桂子,更沒有那個被養父日夜訓斥的妞兒,一切都變得不同。秀貞在那個世界的人生或許也曾經歷些大病或挫折,但至少在那裡,她不再飽受日夜思念的折磨,而她的靈魂亦不再遭精神疾病的束縛。


  這一切彷如英子美好幻想的映射,而她多希望這一切就發生在她所身處的世界之中。即使要她和秀貞成為陌路人,或是失去妞兒這個玩伴,她也是一百個願意。她不要那個終日被藤條鞭打的妞兒,沒有父母偏愛的童年註定是多麼悲慘。她更不願看見那個終日在平靜中崩潰的秀貞,她的靈魂早已被偷走,註定將日子過得不明不白。英子不明白,為何儘管自己什麼都做了,卻一直敵不過所謂的命運。或許英子并不知道,時間早已劃破了所有美好的期待和逆轉命運的機會,任憑她怎樣做,妞兒和秀貞內心的傷疤都再也無法被撫平。但慶幸的,是至少在另一個地方,有這麼一個秀貞,過著平穩且幸福的日子。這樣想著,英子好像也釋懷了......


  一束強光將英子喚醒了。病房中純白的窗簾隨風飄逸著,伴隨一陣清幽的桂花香,英子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溫暖。在那一場她記不清的夢境中,仿佛有什麼遺憾被填補了。「長亭外,古道邊,夕陽山外山......」窗外又響起了那首熟悉的《送別》。英子不自覺地哼著,她的心裡也就泛起了一股道不明的、小小的酸澀。雖然現在的英子並不明白那股傷感源於何處,但長大后的她終會明白,那是源於對別離的共鳴。或許在另一個世界,也有一個小小的英子,正在透過另一種方式,學懂「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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