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裝飾了你的窗戶,你裝飾了別人的夢,但你不知道,明月是我掛上的,霧霾也是我撥開的。
——題記
「悲傷的小美人魚絕望地等待黎明的陽光將自己化為海上的泡沫,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我皺著眉輕輕合上了手上的童話書,伸了一個懶腰。
好可憐⋯⋯為甚麼那個時候小美人魚她不告訴王子自己就是當年救了王子的人呢?即便是暗示也好啊!起碼不會讓真相永遠石沉大海,難道只能成全別人,犧牲自己才叫愛嗎?簡直無法理解,也許童話就是童話吧,換成是精明的現代人,寧願死纏爛打也不願放開那到手的熟鴨子吧。
夜早已來臨,窗外弦月如鉤,幾許繁星閃爍陪伴著清冷的皓月。淡淡清風拂過,月亮零散的光線照到窗台上。伸手撫摸那月光,卻只是幻影無法挽留,猶如小美人魚悲傷的結局,無法挽回。
我抬頭看了看時鐘,怠惰的指針緩緩走向十二點。也許是看了太久書,一放鬆下來眼睛的疲憊慢慢向我襲來,整個人靜了下來,恍惚能感覺到全身血液的流動,眼皮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今天便是您十五歲的成年禮,您可別再睡了!要是遲到了,楚里頓陛下怪罪下來,吾等就要遭殃了!」耳邊傳來聒噪的叫喚聲,恍如身處煩囂的鬧市之中,一下子把我從甜美的夢境里拉了回來。
「哪來的熊孩子,一大早就在這裡吵吵鬧鬧。」我搔了搔頭頂的亂髮,瞇著眼睛打了個哈欠,試圖睜開眼睛。
啊——
我嚇得全身一激靈,在我眼前的是⋯⋯一群海馬?我活動了下身體,這微妙的阻力,難道我在水里?
我肯定沒睡醒,不然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一睡醒發現自己在水里而且眼前有一群海馬?離譜,太離譜了。
我轉身又要睡去,沒想到那群海馬的身邊還出現了一群五彩繽紛的小丑魚,他們焦急得直搖頭擺尾,向我叫喊道:「今天不是你最期待的一生一次上岸的機會嗎?得快點梳洗準備了!」
等等,上岸的機會?這不是《 小美人魚》裡的情節嗎?難道我變成了⋯⋯
我低頭看了看,果然,我人類的雙腿變成了一條佈滿魚鱗的綠色魚尾,此刻正雀躍地擺動著。
既然我現在已經變成了人魚公主,那我豈不是可以親自為《小美人魚》改寫結局了嗎?太好了!小朋友們的希望正掌握在我的手中!
「快,快帶我去見我的父王!我必須要去人界一趟!」我猛地起身,飛快地游向前方看起來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宮殿,那宮殿猶如站在麻雀群中間的鳳凰,居高臨下,氣勢磅礴。也不知為甚麼,這剛適應的魚尾竟完全沒有不自在的感覺,一下子便運用自如,比我做人類時的腿腳更為利索,像是我本來就屬於大海似的。
經過了拜見,儀式,典禮等皇室繁文縟節以後, 我旁敲側擊地從鯨魚的口中打聽到了巫師的住處。
穿過了幾個大珊瑚和洞穴,沉到海底最深處,我終於找到了一艘破破爛爛的船,裡面的木板因長期浸水而腐蝕,已經弄掉了不少,整艘船結構搖搖欲墜像一個站不穩的嬰兒,像下一秒就要不支倒地。
我輕輕皺眉,這鬼地方真是巫師的住處?正遲疑著要不要進去,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那人就像一直在等我一樣。
「你又來了啊?唉,這麼多年了為甚麼毫無長進呢?」一把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奇怪,怎麼是男生的聲音?又?我這不應該是第一次來嗎?」
「甚麼意思?」一個又一個問號像滂沱大雨中的雨水般滴答滴答地滲進了我的腦袋。
「沒事。」沒等我細想,他轉身開始翻箱倒櫃,埋頭東找找西找找,把身後的箱子全找了個遍,把三樣東西遞給了我。 「等等⋯⋯」我好像還沒告訴他我想要甚麼呢⋯⋯
「這是變形藥水,喝下去便會長出你想要的人類雙腿,這是巫術契約,你要用你甜美的嗓音換取這瓶藥水。三個月為限,得到你心愛之人的真愛之吻,不然你便會化成泡沫,葬身大海,明白的話我們可以締結契約了。這匕首,你知道怎麼用的。」帥氣的巫師脱下身上的紫色斗篷,向我微微笑著,直盯著我的眼睛。
他怎麼知道我想要這些的?雖然懷著滿肚子的疑問,我還是點了點頭,浮上水面。
這是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電閃雷鳴,一艘船不敵海面掀起的波濤大浪,一下就被大浪掀得直接翻側,船上的人們悉數落入水中。
我的瞳孔很快就找到了焦點。
一個人影在水上掙扎,那人不就是王子嗎?
我費盡力氣把王子推到岸邊,靜靜看著帥氣王子的臉龐,心情變得平靜起來,腦海昇起奇怪的念頭:好想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瞬間。
將近天亮,我喝下了藥水,站起來走了幾步路,腳底猶如被刀子一下一下的割進肉裡,痛得我只想放聲大喊,我才記起,因為我嗓音被巫師奪走換來了雙腿,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把苦楚吞進肚子裡,俗話說:啞巴吃黃連,也許就是這個感覺吧。
「是你救下了我嗎?」忍痛等了一夜,終於等來了熟悉的台詞。
我點了點頭,他摸了摸我的頭,心頭的小鹿胡亂碰撞,找不到方向,這份愉悅激動的心情太過激烈,蓋過了一切痛楚,恍惚連腳下的疼痛都可以忘記。
我們一起去田野與鳥鹿玩耍,又到了市鎮裡盡情逛街,在山里的瀑布戲水,試過與日落的餘霞為伴。他從來不在意我是個啞巴,也不好奇我的身世,即使我做不出任何回應,依然對我說著綿綿的情話,眼睛裡一片痴迷,瞳孔裡只映照我的樣子,全心全意地喜歡著我這個人本身。
但我不時懷疑,他的表現是否真的代表著真心的喜歡,而非一時興起?我隱隱地覺得,他的眼神也許是喜歡,但是也只止於喜歡。
太晚了,我已經泥足深陷,想要拔出雙腿已來不及。
我只許一人到白頭,我以為他也如是,我天真地認為即使他現在不是真心,我也有自信能讓他對我認真起來,但原來一艘船,是永遠開不進沙漠的。
「我父母要我和鄰國公主訂婚,我尊重我父皇的決定。」那天,他握著我的手說著這段話。
為甚麼⋯⋯為甚麼還是選擇了鄰國公主?那我算甚麼?我用質問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恍惚要把他看穿。
「好吧,我想我並不是你所想的只許一生一世一雙人那種人,我追求的是新鮮感和自由,結婚也不是我的本意,所幸鄰國公主和我是一類人。別擔心,我們往後還能聯繫。」他妥協於我的執著,才說出了真相,他的語氣很真摯,比和我說甜言蜜語的時候更真摯,他這副嘴臉讓我很陌生,他嘴裡所吐出的每一個字恍惚都散發著危險的味道,即使我早前已料到十有八九,也没料到原來從他的嘴裡說出來,聽著那麼的痛苦。
許多往事在朦朧的眼眶一幕幕的演繹開來,模糊的傷痛墮落在往去的清風裡。我很傻很傻的笑了,後來又很傻很傻的哭了,哭的慘淡愁容,黯然傷神。原來時間仍在,是我們在飛逝,又或許,他沒變,是我付出了太多真心。
終是莊周夢了蝶,你是恩賜也是劫。
這是一個美好的夜,蒼白的月光使人感到陣陣淒涼意,冷漠的月光照在微波粼粼的海面上,海面上映托著石頭的倒影。望著不再如水的月光,思緒像吐不盡的蠶絲,緩緩穿過心裡的那片大霧點點漫延,徘徊許久,最終在一聲無奈的嘆息聲中到處飄散……
思緒凌亂地結成一張網,越纏越緊,直達心臟,一陣隱隱作痛之後,方才罷休。
月光越發朦朧,像隔著一層薄霧,撒落一地冷清,映著平靜的海面,一把匕首和一個人影撲通入水。
「突然喜歡驚鴻一瞥這個詞,一見鍾情太敷衍,日久生情太無奈,別人眉來眼去,而我,一眼就淪陷,這一眼,就是八百年。我一次次地送你回人界,你一次次地回來與我擦肩而過,周而復始。」一個紫色的身影出現在海岸邊的暗處低喃著,脫下了斗篷。
「有些結局是無法改變的,就如你和我的結局一樣。你始終沒能察覺到我那凝望著你的眼睛,公主殿下。」 一個身影緊接俯身跳入水中,消融在茫茫大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