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獨居兒童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29/04/2021

       這已是「我」這個系列的第四篇故事,我在不斷拷問自己的靈魂深處,我是誰?

       若談論外貌,我姑且算是似一個人,但我的內心深處住着甚麼呢?是人嗎?是怪物嗎?是恐懼嗎?可我又無法親眼到心底看看,或許我要花上一輩子才能認識自己,回答我是誰?有人說嬰兒像一張白紙,由自己書寫人生的故事,今天我又嘗試去窺探靈魂深處,看看我在紙上添了些甚麼,反復問我是誰?

       我翻找舊物竟找到了兒時的相簿,那竟已是我襁褓之年的事了,懵懵懂懂的我躺在嬰兒床上,仰望上空,看着五彩班爛的吊飾,我本以為世界便應是如此,軟懦的床舖,白茫茫一片的天空,塑膠的吊飾在搖曳,我想用手抓下來卻遙不可及,天真爛漫的笑容,匆匆逝去的歲月,不知不覺間我竟漸漸長大,嬰兒的我在紙上寫下-快樂。

       我開始背上桎梏,往園裏去,也不知為了甚麼,大概是想父母高興吧,或許有更有意義的原因,但當時的我想不透,也不知為何園裏的小孩都隨父母回家,唯獨我坐在冷冰冰的長椅,整天整天翹首以盼,形單影隻成了常態,看着身旁的人一個個離我而去,他們牽着父母温暖的手,走出校園,而我仍舊坐在課室冷清的角落裏等啊等啊,每到夜闌人靜之時,她才徐徐走來,每個夜裏我都仰望星辰,明月總有繁星相伴,而太陽每天早早起來發出刺熱光芒,生怕別人揭發他在掩飾自己的孤獨,比起太陽我更喜歡月亮,因為它總有人陪伴,眾星拱月,再看看四圍的高樓大廈,家家戶戶都開着燈,飯菜香氣四溢,而我們家的燈時常閉上,到家後不聞飯菜香,只見桌上幾盒淡而無味的飯盒,空虛的房間,我在床上不肯閉上眼睛,等啊等只為見他一面,不知不覺間,我又再睡了過去。那天,他忽然提議週末帶我到海洋公園玩,我滿心歡喜收拾背包,還記得那夜我徹夜未眠,不斷不斷幻想明天的快樂時光,惡耗竟悄悄然來臨,不動聲色的叫人可畏,一早醒來他卻出門了,留下我在家,沒有回頭,我並沒有失聲痛哭,因為我知道那是無效的,我坐在門前等啊等啊,盼着他回來兌現承諾,直至深夜是她抱我上床睡的。我再次從夢中驚醒,一步出廳,一個弧型魚缸映入眼簾,我把鼻子頂着魚缸往裏看,金魚一邊游一邊把嘴巴一張一張地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張一張地在學魚喝水,有時候金魚游到我的面前来,隔着一層玻璃,我和魚鼻子碰鼻子啦!我就這樣看着,跟牠玩上一整天,每天放學我都急不及待跟牠玩,忽然有一天我突發奇想,魚兒困在缸裏太少空間,我便把他帶到邨前的小河放生了,不料竟遭父母責備,我站在白色的磚上,雙腳發抖,卻始終想不明白我錯在哪兒,不知哪天我也就明白了,兒時的我在紙上寫下-等待。

      有人說相由心生,不知不覺間我竟變得如此醜陋,連自己也不堪入目,深感厭惡。

      到我上中學時,漸漸忘了等待,脾氣變得暴躁起來。我總在為學業而煩心,然而我再着急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她卻突然開始着緊起來,每當成績出來,電話鈴聲便響起,她的聲音是那麼不耐煩,謾罵聲不斷,又是要報這個補習班,又是要報那個補習班,那一次我終於按捺不住,「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大喊道,她又是一頓絮絮不休,不斷不斷重複,我也就麻木了,她變本加厲,取消我的課外活動,不讓我逛街,每日每日在家裏溫習溫習,那次我為了出席一個音樂會,偷偷溜了出去,我回來時已是深夜,她坐在沙發二話不說,剛進門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啪在我的臉,我並沒有與她多解釋,匆匆回到房間,你總在説是為了我好,但你知道我真的需要甚麼嗎?顯然並非是一堆補習班,從前你沒空理會我,現在你卻想起來要管我,我不需要,我是這樣想的。那夜我沒有停止哭泣。我如常回到學校,班裏熱鬧的氣氛忽然凝固了,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同學們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我呆坐在座位,無人理會如入無人之境,到小息時我發現事情並不單純,我亟亟問幾個好友,他們把我拉到一旁,我終於得知來龍去脈,一個壯碩的身影向我走過來,好友們夾着尾巴逃跑了,貫耳的腳步聲,我瞪大雙眼呆若木雞,他重重地踩在我的鞋上,失去了知覺,千斤重的石頭砸在我的肩膀,我不由自主退后兩步,好疼好疼,他不屑一顧走了,我躲在廁所裏,雙腿發抖,不斷啜㕸。回家後,我看着網上討論區,眼眶通紅,淚水禁不住落下,我關上手機,躲在被子裏,恐懼快將我吞噬,陷入了無盡深潭,明天我一早起床,頭昏目絃的,我根本不想上學,不想去面對,不想活了,我無處哭訴,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將我遺棄,我討厭他們,我有病嗎?。那時的我在紙上寫下-恐懼。

       我開始討厭音樂,沒有了激情。我就如旁人一般活着,每天起床,吃早餐,上學,下課,然而我不知道做這些有甚麼意義,看着一張張零分成績表,我不再抓狂,不再為一兩分掙扎,不再在意了,也不再想如何改善。那日,媽突然給我買了個鋼琴,我本應是滿心歡喜的,那刻我卻開心不起來,冷冷的一聲「知道了」。看着老婆婆危危顛顛,蹣跚的進地鐵,我卻不以為然,縱然她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鬢髮如白雪暟暟,一陣風吹過,她在瑟縮發抖,單薄的身子拿着拐杖,我依然不為所動,看着她的背影漸漸變小,融入人群之中,我在想我心裹住着魔鬼嗎,我還算是個人嗎?我不斷在想。我越發覺得人們都討厭我,一個背着小背包,惹人愛憐的小男孩在我身前等待過馬路,嬌小玲瓏,稚嫩的小臉龐,大概是我的腰般高,綠燈響起,他卻走得很慢,像是在等甚麼似的,我毫不在乎,但他卻擋了我的道,我毫不猶疑向他撞了過去,他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也不以為然,就徑直的走了過去,沒有回頭,就像他一樣。忽然樹后竟衝出一個女人,仔細一看身旁有一小女孩,穿着破爛的紫色綿外套,披頭散髮,拿着一個膠兜,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似乎有人也在叫我捐贈些,是良心嗎?我沒有理會,不屑一顧走了,她們竟沒有放棄,鍥而不捨追了上來,我實在是不耐煩,一手拿起膠兜扔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就像他一樣。那日烏雲密佈,故事又再重演,而主角不是我。我站在走廊吹著風,鳥瞰地下的人兒,忽然有人緊緊抓住我的褲管,他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雙腿在顫抖,神情驚恐,「你要多管閒事嗎!」壯碩的身影怒目而視着我說,我並沒有多理會,這是因為當我在經歷這些時,又有誰雪中送炭呢?我麻木了,我走了,留下恐懼。無情的我在紙上寫下-冷漠。

       我坐在房間裏,再細想我心裏住着甚麼?是獨居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