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故事——苦瓜

     有人說：「母親煮的飯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了！」我對此感到認同萬分。確實，母親的手藝是世間無人能及的高超，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無論是工序複雜的｢燈影牛肉｣，還是簡單無比的蒜蓉炒菜，我都吃得不亦說乎，除了苦瓜煲。小時候母親總喜歡在家做苦瓜煲，有時候煮一煲可以吃上好幾頓。我不喜歡苦瓜的苦澀味，更加討厭它連第一口都難以下嚥的特質。那種苦澀總會在舌尖上揮之不去，再細細咀嚼，就開始感覺苦味蔓延開來了。
     所以，在每一次煮苦瓜煲之前我都會懇求母親多用涼水漂洗。在經過反復的洗滌後，苦瓜的苦味就會隨之流走，就不會那麼苦了，可是它那種苦澀似乎是無論沖洗多少次都會有的。漸漸地，我不再願意去進食白心的苦瓜，反而是喜歡上了紅心的苦瓜。紅心的苦瓜就代表它成熟了，成熟了的苦瓜並沒有很濃烈的苦味，取而代之的是它那種獨特的香味。我鐘情於它那在嘴中徘徊不散的香味，更喜愛它能夠一口接著一口地塞進入嘴巴，不會在一開始就難以入口。因為紅心苦瓜不需要過水就可以令苦味消失，節省了很多時間，基於這個原因母親也少買難以處理的白心苦瓜，我似乎也在往後的幾年中沒有碰過白心苦瓜了。
     記不清是何年何月，我再次嘗到了那股久違了的苦澀，陌生而又熟悉。我以為我會一如既往地嫌棄白心苦瓜那天生自帶的味道，卻發現它並非真的那樣難以接受。那份苦澀依舊在口中久久未能散去，但接連而來的竟是一陣又一陣的甘味。我看著碗中的青綠色，第一次覺得空氣中瀰漫的味道是如此吸引而饞人。
     原來，沒有了苦澀，就烘托不出那一份甘味，甚至是那些許的甜。是人們鐘情於追求甜蜜，才忘記了是苦澀使甜蜜更加珍貴無比嗎？我想，我們並不需要把苦瓜那苦澀的味道看作難以忍受的毒藥吧。也許它並不受大眾歡迎，但它就像我們人生中的一道道關卡，看似難以面對，但說到底卻只不過是每個人生中隨處可見的存在。其實，重要的並不是如何令苦澀消失，而是當我們吃著那份屬於我們的苦瓜煲時，如何用心去細細品嘗苦澀停駐在味蕾的滋味吧。
     回想起來，曾經如此抗拒苦瓜那苦澀的我，也同時錯過了它的甘味。我們以為迴避了那份無法下嚥的苦就可以只嘗到沁入心田的甜，可我們卻從未想過那份甜才是所謂的慢性毒藥，使我們沉浸在所謂的甜蜜中慢慢逝去生命和失去不復重來的光陰。
     或許我們可以選擇不去吃苦瓜，但就如同躲避了人生中獨特的一種味道，生命又有什麼意義呢？毫無苦澀的苦瓜就像紅心苦瓜一樣，讓我們避開了苦澀，卻少了一份細細咀嚼的內涵。反倒是白心苦瓜，雖然苦澀無比，那份香醇更是濃厚；縱然第一口難以下嚥，卻叫人更加想去細品。
    苦澀猶如我們人生遇上的坎坷，它使我們皺眉，卻值得我們去細細咀嚼——因為苦盡甘來的人生，方是精彩，才謂絕倫。失去了苦味的人生就如同缺失了一塊部分的模型，始終不得圓滿。
    一份苦瓜煲，背後卻令我們反復思考。在我們自行決定材料的苦瓜煲中，大家都有各自的領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領悟，每個人會有自己的決定，就如人生各異，各有精彩。一份苦瓜煲，材料需要選擇，烹飪需要調味，端上桌面時，各有千秋，人生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