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藉著寫作,帶著生活中的可能,探求生活中的不可能。
未來破壞愛
「『迷宮戰爭』快要開始了。空,給我熟記所有地形!」婦人的話,讓她的長女深感壓力:
「可這有什麼用?我們的魔法這麼弱。」
她隨即亮出一把刀,它的亮光閃過婦人的胸口,她隨即血流如注、奄奄倒地。
婦人的丈夫,正與赤垌家的家長商談事宜。空一步步走往會客室,看來她的父親也凶多吉少。
「等會兒,您就跟這個城市同歸於盡吧。」她說。
- -
「別這樣,我欠姐姐太多了,要去還給她啦。
回來以後,我再當你的『守護靈』。」
小琦說罷便站起來,任憑百郎怎樣苦苦挽留,她還是在這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撇下他一人揚長而去。
「不要⋯⋯
明明你就很不捨得我;
明明只有你,能接納我的平凡;
明明我們,本來就能一無所知地活著;
為什麼?為何魔法師跟普通人,就不能繼續在一起?」
自此,普通人百郎的世界,再沒有魔法少女小琦的存在。
一直以來,像他這樣的凡人都在跟魔法師雜居。有些不良的魔法師仗著家族勢力,仗著自身看似較優越的存在,總是不斷霸凌作為異類的普通人。
會善待一般人,跟他們當朋友的魔法師,在百郎的眼中,琦還是頭一個。可是現在,人都走散了。他⋯⋯
只能孤獨地活下去。
- -
「唔⋯⋯」黑暗之中,兩位分別來自不同家族的男孩不幸被擄。躺在地上的他們,雙手被反綁在後面,嘴被白巾蒙著。紫髮的一方默不作聲,金髮的一方則試著求救。
「閉嘴!再多等十年,你們將會是 魔法界不可多得的人才。」不遠處傳來一把低沉的聲音。模糊之中,男孩們隱約看見,這把聲音的主人,是戴著白色面具的。
- -
十年後。
「進去吧⋯⋯就在一樓的洗手間⋯⋯」
長野鶴鳴與雨宮百郎聽到一把不明來歷的聲音,於是來到一樓洗手間的門前。
它已經荒廢已久,卻未被改建或拆卸。門前只掛著「請勿進入」的告示牌。出於逆反心理,看著這種規例,兩個男孩就更想進入。
「真不夠氣氛,改造一下吧。」鶴鳴提議道。如陽光般燦爛的金髮下,他狡黠一笑,加上渾圓的身軀,他就是個淘氣的大男孩。
他的好友——百郎托了托黑色粗框眼鏡,就動工了。只是妹妹致電給他,他要找藉口搪塞過去:
「可我今天還有社團活動。」
他們放學了還以課外活動為藉口,留在學校,遺下與百郎同住的有馬
百子在家裡:
「哦,那神秘的閣樓就歸我去看了?那裡會不會有各種神奇的⋯⋯」
跟百郎是養兄妹關係的她,空有姣好的魔鬼身材,卻總是對家中的秘密有所好奇。未待百郎的酒鬼叔叔次嗣回來,她獨自留在家中,沒有理會哥哥大膽的行動:
「只有一堆灰塵和雜物,要去就隨你。」
他所到的本來只是一個日久失修的荒廢洗手間,只是白燈燒了,鏡子花了,門較舊了,不怎麼恐怖。
可現在呢?
燈光偏黃,還不時一閃一閃的。
鏡子出現裂痕,上方字條寫著:
這裡毀我一生,我在此毀人一生!
四塊鏡子,分別用血寫了1、2、3、4,細思極恐。
當然少不得廁格內,播放哭泣聲的收音機。
「搞定!」「耶!」兩位男孩沒想到的,是有人闖進此地,然後身陷困境。
- -
「嘎⋯⋯嘎⋯⋯」這是學校大樓,一樓洗手間的廁格木門。
「咔。咔。」這是洗手間微弱的黃光,亮了一下又熄滅了。
「四秒後,殺無赦!」加上洗手盆上鏡子的不明字跡和血跡,無不使人毛骨悚然。
「嗚啊⋯⋯我不要⋯⋯」左邊窗數起第二個廁格,還開著一部收音機。
廁格內的小琦把它關掉,哭聲卻依舊縈在她的耳中,使她頭痛,使她瘋掉。
別看她淡青色的長髮、桃紅色的眼睛。她的外貌不算出眾,甚至稱得上怪怪的。長年以來被迫吃的東西,讓她的身型臃腫了不少。加上她的肌膚暗沉而粗糙,根本沒什麼男生留意她。
「砰!」彷彿打翻了紅色墨水,廁格地板出現一灘血泊。這個不太好看的女生,就這樣受了傷。
- -
「百郎把洗手間弄得那麼恐怖,嚇死人了!」
女同學說著便渾身發抖。
「還有那個鶴鳴,這麼⋯⋯」有人掩起了半邊臉,卻還是讓人看到了她鐵青的臉色。
百郎和鶴鳴都懵逼了。這是什麼回事?他們忘了自己做了些什麼,無緣無故就成了全校女生所懼怕的對象。
- -
「擅闖禁地!扣你們每人五分!」會議室內,老師對兩位男孩訓斥道,使他們低下了頭。
「可是,現在根本就沒有證據,證明赤垌琦是因為兩位男同學的惡作劇而受傷的。」另一位師長卻為男孩們說話。
「所以才要罰呀!惡作劇行為本來就不對,更何況他們都沒辦法洗脫嫌疑。」
- -
「這太不尋常了,把荒廢洗手間的異象歸咎在我們身上。」離開時,百郎其實還在思考其他事情。
赤垌琦果然是他的青梅竹馬,她的受傷,讓他暗暗為她嘆了口氣。
「可我們不做都做了,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受傷,總要承擔後果。」鶴鳴說。
「今天下午,我們一於去探望她。」
聽罷,鶴鳴接納了百郎的提議。而百郎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的。經歷了這樣的一回事,琦會恨他,還是為二人的重聚感到高興?
- -
醫院內,只見琦頭上的傷口粘著膠布,她的表情故作硬朗。
「走開。」聽罷,鶴鳴和百郎也沒有離開。直到她續說,「在這裡消失吧。」
小琦,你這是怎麼了?這麼不想讓人關心。
只見她繼續唸唸有詞:
「假的、關心?假的。」
然後,鶴鳴和百郎身上出現了一些東西。
「猜猜,是什麼?」小琦笑了。
「蜈蚣啊!」又幼又長的身軀,加上數之不盡的腿,嚇得二人驚惶失措。
「那是真的,死了。」
「牠還沒有死!」
「呵。死了啦。」小琦收起笑容,也把牠收回來,噴了些香水掩蓋氣味。可兩位男孩早被嚇得拔腿就跑,送餐人員與醫生相繼到來。
回想起百郎的出現,她就眼泛淚光;對於他們從前的羈絆,卻毫無頭緒。
「情況如何?」她抓起醫生的脖子問。
「那個⋯我們幫你除了大部分的水。」醫生期期艾艾地回答。
「謝了。」說畢,她吃著看似平淡無味的醫院餐,竟然淚流滿面。
那些清淡的食物,對她而言就像美味佳餚,一生都沒能嚐到幾次。她的淚不帶悲傷的顏色,只有喜悅。
她沒留意,醫生續說的話——殘留在她體內的毒,還是太多了。
這是怎樣的一回事?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她家人的陰謀。
就連醫生走的時候,他都眉頭深鎖地想,小琦的身軀之所以那麼虛弱,背後肯定事有蹊蹺。
她入院時,並沒有人通知她的家長,只有一個人聲稱是她的養兄而前來辦手續。
今天,那人也來了,似乎非常「了解」小琦:
「讓她簽紙出院吧,她自願的。」
於是院方和她自己也同意了。她未必完全恢復好,相信這又是那男子,用什麼可怕的勾當換來的結果。醫生怕了他,琦亦如是。
-
「總要有人去探路,確認該地方不會再讓人遭遇危險。」師長們討論了老半天,那隻為大貓掛上鈴鐺的老鼠,該由誰來當呢?
「不對!派校工看守它,不讓任何師生進入不就行了嗎?」又有人提議。
無人知曉,某個青髮男子已經替他們辦了這事。他的行蹤神秘莫測,現場只見負責看守的校工奄奄倒地。
「走開!別擋我路!」他不是用拳頭,不是用什麼普通武器,而是一團由長木手杖發出的紅光,把校工打暈。
「殺掉最多惡靈的,還不是我幸二?」他一面奸笑,一面四處巡視,見有漂浮靈物便格殺勿論。
他佈下結界,其他可能擁有魔力的同學,都沒辦法靠近洗手間。因此琦正要進去,就被一盞刺眼的紅光轟出來。
- -
「怎麼辦⋯⋯哥哥,他佈下了結界。」
最近,琦苦惱得無法專心上課。這可勞煩了身邊的學生,受老師委託要每星期輪流替她補習。
儘管,她口中總是這樣說:「不需要。消失吧。」讓班上的人很是無奈;
「老師,那怎麼辦?」
「我來幫她吧!」碰巧找老師有事的鶴鳴,忽然蹦了出來,「還有百郎,他也很樂意幫忙的!」
「我?」百郎的手也被好友舉了起來,臉又紅了?!
腐女先別高興起來,那不是因為他們之間存在基情。
而是因為百郎將要幫助自己打從小時候就喜歡上的女孩!
「畢竟,我們都是同校的同學。」百郎和鶴鳴與她根本不同級,比她大一些。
「不是吧?我們真的要替她補習?」公園裡,百郎強裝鎮定。怎麼辦呢,怎麼辦呢?心儀的女孩快要來了。
他的好友鶴鳴,卻仍是一臉熱心的微笑:
「試試看啦,養了這麼久的傷,她都不記得我們在學什麼了。」
說是幫助她,其實這也是鶴鳴作為贖罪的舉動。誰叫他提議作出那場惡作劇,琦更可能是因此而受傷的?
思前想後,百郎心裡也七上八下。如果琦真的有需要,也樂意接受協助,他當然沒理由拒絕;
可現在,她非但拒絕援助,更試圖嚇走身邊所有人,百郎也無謂強人所難。
到達約定地點後,看著兩個男孩兄弟情深地搭著背,她果然惱了,更不想接納他們:
「上次,還未玩夠?」
「不是玩,我們是真心想幫你的,你⋯⋯」
「管好自己吧。」
「哈!瘋子!」忽然,一群不速之客,卻讓這個愉快的下午壞了氣氛:
「幹這麼笨的惡作劇,還要被老師扣分。哈哈哈⋯⋯」
「嗤。」她不以為然,那群霸凌者於是舉起了棒球棍。
「不要⋯我們不是⋯⋯」鶴鳴帶著百郎逃跑,瑟縮一角,聲音像小奶貓般楚楚可憐。正常人都會被撓得癢癢的,除了琦。
「嘻嘻。」琦開始數算,兩人到底還能撐多久?
他們還會被打多久?
多久以後,他們才懂得反抗?
她等得脖子都僵了,這才利用在醫院對付男孩的招式——放出蜈蚣屍體,趕走所有惡霸:
「呼,又忍住了不用魔法。」
「謝謝你!來當個朋友⋯⋯」鶴鳴無比熱情,百郎怎麼拉也拉不走他。
「你有他就夠了,憑什麼要求更多?」結果,鶴鳴當然是被琦拒絕了。
百郎也無奈了:「都說了,她不想就別迫她。」
「你有好朋友就該好好珍惜。我也有在乎的人,那又怎樣?他還不是只愛力量不愛我?」
「你——」鶴鳴還是鍥而不捨,他的話卻被打斷了:
「以後別再來找我!」
自此,鶴鳴只能把關切之情收進心裡,跟百郎一起默默為她付出。
他們愛她嗎?不,目前為止,他們只到了想跟她當朋友那種程度。
不經不覺間,天色也已經漸漸變暗。琦回家的時候,總是低著頭,不敢面對身邊的人——
有時眼角瞟過一群貌美如花、身材不錯的女高中生,她心裡就很不是味兒。
零碎的記憶在她的腦海裏閃過,長相不如別人,是有原因的:
「好餓啊⋯⋯」
童年時的小琦看著眼前的莓子蛋糕,為了活命,迫不得已咬了一口,然後腹痛大作,無法嘔吐,無法排便。
回到現實,看著不遠處兩個男孩勾肩搭背的身影,琦伸出了手打算挽回,卻又縮了回去;
「我,從來都不配。」
兩位男孩,也從不放棄為她補習。
「可恨的傢伙。」然而在琦的心目中,他們就像兩隻惱人的蒼蠅,在她耳邊嗡嗡地盤旋。
今天,鶴鳴與百郎又跟她相約補習功課。她早到了,而只是想看兩人被惡霸欺負,做一場好戲。
她眼前再次出現那塊蛋糕,性格的扭曲,不是沒原因的。
忽然,附近空地傳來犬隻惱怒的低鳴。那裡有三條疊起的管道,其中一條藏著惡狗,管的末端站著鶴鳴和幾位惡霸。
「真的⋯⋯要把牠引出來?」看著惡犬豎起的毛髮,鶴鳴嚇得雙腳發軟,惡霸們卻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閉嘴!叫你引就引。」他們甚至把樹枝遞給他,他只得抖著手接過它。
鶴鳴害怕得一動不動,目瞪口呆地佇於原地;可惡霸的吼叫還是引起了那隻狗的注意。
「汪!!!」
牠衝著鶴鳴跑,惡霸也躲起來看好戲了。可鶴鳴終究還是個胖子,哪跑得快?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際——
出手的不是小琦,而是另一個人。
「是時候見識一下,雨宮家族的厲害了!」百郎立時衝了出來,把鶴鳴推開了,更拿起報紙捲打算和惡狗搏鬥。
沒什麼勝算,卻是衷心為好友而戰。
「百郎,小心!」鶴鳴卻有了不祥的預感。看著惡犬鋒利的牙齒,觸及好友的右臂,他簡直呆了。
咬合的一刻,百郎的手鮮血四濺。他的慘叫無比淒厲,小琦聽後卻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她這次也隱藏得很好,沒有使用魔法。
「別笑了,小琦,跟我來。」鶴鳴於是帶走了好友去接受治療,小琦則一直緊隨其後。
不知為何,百郎總是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讓小琦一直對她如影隨形。
大概,活得正常對於她來說是福氣吧。百郎有自己的好友,每天混在一起嬉戲打鬧,看起來十分平常,卻是她夢寐以求的一切。
她跟著兩位男孩,看著百郎到診所打針,接著走往他的家,途中竟然下起雨來。
「糟了,我居然沒帶雨傘,幫不了你們啦。」未能幫助好友,鶴鳴便會愁眉苦臉。
小琦沒說什麼,拿起路邊一塊大紙皮,就這樣三個人一起互相依偎著走回去。
「不要緊。」百郎轉向小琦說,「回去後,我帶你認識一下我的家人。」
他沒有馬上請其餘二人離開,而是一同在家裡喝著熱茶。他用受傷的手拿杯子,當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痛楚:
「疼⋯⋯」
「你沒事吧?」
鶴鳴跟百郎的妹妹——百子異口同聲地問——一位零嘴不離手的胖子,和一位身材出眾、長得沉魚落雁的美女四目相投。
兩人並沒有注意到,其實小琦早已偷偷溜走,一直在別的房間裡待著。
「你不出來⋯⋯」百郎忍受著右手的痛楚,推開門找上了她。
「不出。」小琦一口回絕,內心卻充滿掙扎。到底是出,還是不出?
她不知道,自己跟男孩們是不是待在一起久了,產生感情;
還是百郎為了拯救好友而受傷,這種真摯的友情最叫她感動;
或是瞟了百子一眼,對她這種閉月羞花的美女心生妒忌;
美貌以及純真的友誼,對她而言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可是,你總要出去介紹一下自己。來吧!」
語末,百郎用左手牽起小琦,走向他的妹妹。
「吓——」
小琦一臉茫然,本來對鶴鳴滔滔不絕的百子,也靜了下來打量她。
戳、戳。百子碰了小琦的臉,猶如摸著月球的表面。她把她從頭到腳再看一次,小琦的胸部有如可供萬馬奔馳的大平原;肚子、下半身盡是漲鼓鼓、軟糯糯的棉花糖。
「喂!哥哥,你帶回來的是女生嗎?」百子笑道。
「是的,你以為所有女孩——」
「我、我回來了。」酒鬼次嗣迷迷糊糊地說罷,在玄關上倒下了。
見狀,百子又皺起了眉頭:「哼!又喝得這麼醉!看你這副爛泥般的樣子,沒了我們⋯⋯」只好嘗試把次嗣帶回房間。
當然一個小女孩是鐵定搬不動他的,於是小琦等人也一起幫助百子。
「謝謝啊,不過——」百郎的話卻被琦打斷了:
「不用,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
「守護靈?」他們的手觸碰的一刻,百郎彷彿再次經歷那個愜意的下午:
「當魔法師,到底是怎麼樣的體驗?」
「聊這麼久,啥時候才到茶點時間啊?」
百郎與鶴鳴稚氣的對話中,只有沉默寡言的小琦靜靜地坐著,手中泛起一絲淡藍色的光芒。
她只想以這股力量,成為百郎的守護靈;然而俗世眼中,這股力量,只有另外一種用途。
「啪!」寂靜中,百郎小時候跟她的合照從桌上掉了下來。
「大概是這樣吧。」小琦說罷又離開了他,任由他沉醉在回憶之中,然後想:
小琦開始回憶起自己了嗎?這個小時候跟她一起玩的青梅竹馬。
晚上下起了狂風暴雨,小琦打算揚長而去,卻在百郎的挽留下,於他家住了下來。
-
「自己選個房間吧。」百郎還沒有勇氣邀她同睡。
「可以跟你一起睡——」小琦的話卻被百子打斷了:
「不、不!作為妹妹,怎可以讓一個外人跟哥哥睡?」
「外人,你不記得——」百郎也沒能把話說完。他的嘴被小琦的手指擋住了:
「我們本來就是外人。」
不遠處立時響起次嗣的夢話。
「我跟他睡好了。」說畢,小琦前往浴室洗澡。百郎欲言又止,無法把她叫住,只好默默地為她準備了衣服(當然是來自百子的)
滿是泡沫的溫水中,她放鬆了心神。童年的她只能被困於地下室內,經歷著煉獄般的痛苦,如今終於能得到解脫。
百郎想起很久以前那純真的她,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喂,小琦,你確定——」不出所料,他推門進去,便看到她正在泡澡,身體不由得一陣滾燙。
「滾!」
她的反應固然十分抗拒,只是沒有一點少女的嬌羞。她高聲地喊,喊得眼角都泛起了淚光。
「喔喔喔,對不起,可是——」
「我不是指這個啊!」琦站起來,離開浴缸,看似要把百郎推開,卻反而在緊緊地擁著他。
眼前的小小少女——跟他兩小無猜的她——肯定有什麼苦衷。她崩潰極了,緊閉雙眼、眉頭深鎖,咬緊牙關強忍著淚水。
太可憐了。
不要抱她、不要抱她,百郎不斷跟自己說,只能從心裡對她表示同情。
「那你怎麼不讓我走?」
「我只有這副軟綿綿、圓滾滾的身軀,可不像百子一般擁有少女的體態⋯⋯」
「可是,你始終都係我的青⋯⋯」
「青什麼,不要,頭好痛——」琦圍著百郎脖子的手,轉為按住劇痛的頭。這是記憶恢復的徵兆嗎?
「琦!」百郎見狀,只好嘗試替她穿上衣服,並送她回房休息。
他觸碰到她這棉花糖般的身軀,看著微胖的她,絲毫沒有一絲嫌棄。
他為她更換了白色的露肩上衣與深綠色鬆身長褲。上衣還有桃紅色的點綴,跟她的眼睛顏色十分相襯。
可她今天的心情又為什麼會這麼差呢?百郎不知道,正要把她帶往自己房間一起睡,一個不留神就讓她溜走了,走到了次嗣的房間。
「跟個酒鬼一起睡,她不會有事吧?」床上,百郎久久不能入眠。
「百郎,不用擔心。我真的不怕。」說罷,琦也睡了。
「嘿,真有趣。」這一切,百子全看在眼裏。她笑了。直覺告訴她,哥哥跟琦真的是很好的一對。
- -
「哇!有少女主動送上門呢!」次嗣看著琦睡覺的樣子笑道。
「主動?嗯——」琦坐起來嚴肅地說,冷不放次嗣的手正伸向她的臀部。
「哈哈哈⋯⋯啊!」結果,他吃了一記重拳,承受了他繼十多年前的悲劇後,第二次最大的痛苦。
回過神來,琦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 -
「不⋯⋯不要走!」百郎嘗試挽留眼前金髮綠眼、穿著綠衣裳的小女孩,卻不得要領。接下來的一場大爆炸,更讓他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前,他依稀看到另一個女孩。她跟琦真的好像,只是換了桃紅色的裙子,以及多了一番邪惡的氣息。
看完那副猙獰的面目,百郎回過神來,一切都消失了。他只是身處於他和百子的睡房,回想著剛才的一切,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琦⋯⋯」直覺告訴他,夢中穿綠衣的女生就是琦。他喚起了她的名字,走往她的房間,卻不見她的蹤影。
「還不快去找她?」百子也醒了,而且從不知什麼時候就忽然蹦了出來。
神出鬼沒的妹妹,看來要帶哥哥踏上尋覓芳蹤的旅程。
- -
哈啊⋯⋯
戰鬥的中途,琦的喘氣聲不絕於耳。同是擁有一頭青髮的、姓赤垌的魔法師,實力的差距,使她戰鬥的時間大幅延長。
赤垌幸二,確實不是盞省油的燈。琦莞爾一笑,心裡卻隱隱作痛:
「長這麼大,你還如此重視力量。更是不擇手段換來的。」
她穿著綠色裙子、帶點金色的鎧甲,看起來英姿煥發。實際上,看似堅強無比的她,面對幸二的時候,內心卻也十分脆弱。
「什麼不擇手段?大家都是用魔法——」未待幸二說完,琦唸起了咒語,於是向他飛了一把冰刀。
「烈火 湧現!踐踏不喜戰鬥之人!」幸二以紅色的火光還擊,讓小琦跌坐在地上,又迅速地站起來:
「不要,看劍!」那是由水霧形成(液態氮般的低溫)、難以看清的劍法,加上它自帶火焰特效(水劍無法撲滅),幸二差點兒便要招架不住。
那把火是青色的,看來吸收了眾多亡靈的魔力,比紅色的烈焰更勝一籌。
「青火 迴旋斬!」
別以為只有琦才會用青火,幸二也會用的。
「哥哥⋯⋯」
強烈的青光向她襲來,要不是百郎撲過來為她擋住,後果將不堪設想。
二人互喊對方名字,意識隨即變得模糊。
- -
「是我把你們帶回來的,你們該感謝我了吧?」
百子撥了撥她那栗色的長辮。是她喚來正在休假的次嗣,一同把百郎和琦帶回家的;
「真不知為何,經歷了這麼一場苦戰,你們怎麼還能毫髮無損地醒來。看她這麽樣的一頭青髮,該不會是魔⋯⋯」
「謝謝——欸?」甫醒來,百郎的脖子就被琦抓住。
琦強忍身上的傷,一手捉住百郎,一手施展水劍魔法對準了他:
「百郎,你這個變態!」
「吓?」
「昨晚我洗澡時,你怎麼一直看著我?」
「不是啊,我有打算離開的,只是⋯⋯」
「只是什麼?像我這樣——」
「夠了!其實那時,我已經想向你坦白了。你就是我的青梅竹馬,從前跟我一起玩的 伊藤琦,不記得嗎?」
「吓?原來你一直都把我當成另一個人!我是赤垌琦,我就是我,不是你所想的⋯⋯」
「你真的想不起來?冷靜點,你上次還說——」
「別把我當替身!照你這樣說,我不過是一個替身吧,來代替你心中那個伊藤!走吧!我不想理你了。」
「琦,不是的⋯⋯」結果,百郎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琦的背影,在他面前匆匆消失。他的背後,只感覺到一陣可怕的寒意。
「現在是幾點了?」百子的提點,讓百郎的每根汗毛都豎得直直的,然後以十乘三次方公里的超音速向著校園狂奔!
她見狀便掩嘴偷笑起來,她可不像百郎般努力學習,而是去找藉口蹺課:
「家裡東翼的閣樓,我來了!」
明明表哥就說那裡沒什麼好看,她還是要一次又一次地進去找東西。裡面其實還藏著一個小房間,只是她根本不知道鑰匙的位置。
找著找著,不經不覺就過了一個上午。
- -
午休時間,百郎瞟過門外,發現琦匆匆地步上了樓梯。
「不吃了嗎?」鶴鳴夾起便當中的炸豬排,問題卻被無視了。
百郎的眼中,只有琦一人,只想陪在她身邊,永遠平安快樂地在一起!可這願望根本不能實現,赤垌幸二,早就在天台上等著她。
琦心裡發毛,卻仍強裝鎮定:「欸,那個⋯哥哥,我來跟你決鬥了。」
「是嗎?那我們就——咦?」幸二的話,被百郎突如其來的出現打斷了:
「琦,別跟他戰鬥!」
「怎麼樣,想英雄救美嗎?隨你怎樣做,萬事以愛人為先——」
趁幸二不注意的時候,琦又對他飛了把冰刀。
「是只會讓自己受傷的!哈哈哈哈!」
幸二又以青火反擊,為他與琦的決鬥拉開了帷幕。只是今次,他多了一個對手。即使百郎個人的力量渺小得不足為患,幸二還是需要先把他解決掉。
百郎的深情,是沒有人能比擬的。他深深地愛著琦,不願她捲入任何一場戰爭中,可現在既然她主動挑起了,那他也只能隨手撿根鐵棒從旁保護:
「琦⋯⋯」
「百郎你走吧,我、我來對付他好了。」琦一邊說,一邊跟幸二鬥法,對百郎的勸告充耳不聞。結果,他只能無可奈何地目送幸二逃跑。
「但你自己沒事吧?」
至於琦,則是再次身受重傷,還未來得及恢復,百郎慌忙奔過去,鶴鳴見好友去了這麼久,於是也來了。
兩人擔憂之際,鐘聲卻響了起來。琦讓兩人先回去,且傷痕正在自行癒合。
「真、真的沒有,放學後再來這裡吧,我給你好好解釋這一切。」聽罷,男孩們的背影在琦的眼中逐漸消失。
「魔法世界⋯就這麼殘酷嗎⋯⋯」她虛弱地趴在地上,嘗試揚手道別。用著鮮血直流的嘴說罷,見自己回復狀況良好,這才回到較低年級的課室中。
她心想,那卻因為百郎的出現,起了一點點的變化。也許,百郎並不是那麼壞,只是一個常常在她有需要時拔刀相助的學長而已。
至於他跟她,從前還有什麼瓜葛?她還是想不起來,她好像已經全部忘記了。
- -
「啊?對、對不起⋯可哥哥真的太壞⋯⋯」下課後,聽到百郎對自己的斥責,琦不禁低下了頭。
「他欺負你,你就告訴我!難道他是個壞人,這就是你虐待自己的理由?」
「百郎,冷靜點。先聽聽她怎樣說,說不定她也有什麼苦衷。」只有鶴鳴最冷靜,想用心聆聽琦的想法。
見狀,她這才放下了心頭大石,把魔法界的事實為二人娓娓道出:
「你們當中,有人聽到那把來歷不明的魔音吧?」那是來自長野教堂,一位長駐在那裡的魔女,所進行的儀式造成的。
- -
一直以來,她跟在教堂工作的另一位男人,總有著說不清的關係⋯⋯不對,是為了主宰魔法界的基礎力量,她受他雇用而展開了工作任務。
「真是太好了,『六大熱門』中,光熱門和暗熱門的容器,好像盛載了適當的人選。」那男人,原名為長野津——迷宮戰爭的負責人;
「我叫你的事情,辦好了嗎?」
「嗯,一切準備就緒。多開一個修羅場,讓他們提升能力。」魔女的回應讓男人非常滿意,並問起了開啟它的人選。
「就選鶴鳴吧,我那可愛的侄子。」說罷,她正式開始了儀式;
「吾之姊兒,蒙召為天選之子,新修羅場於綾原高中荒廢洗手間速速展開!」
就在此刻,到處紫光湧現,魔音不斷迴響於教堂內,繼而往窗外飄,飄進鶴鳴的耳內。
- -
「⋯⋯魔法的確是代代相承的,然而要是繼承的力量還不夠強大,就只有兩個選擇:
成為養子,或者透過在修羅場中擊殺亡靈,吸收它們的靈力,以最佳狀態參與迷宮戰爭,一場決定魔法師未來職業的戰爭。」
除迷宮戰爭的詳情外,琦作出推斷,就是因為那樣,幸二才會執著於修羅場,更企圖設立結界去獨佔它。
「這樣,你們總能讓我阻止他——」琦的問題卻被鶴鳴打斷了;
「要阻止他?你要對付那種自私的惡人,那我們就陪你一起去!」他展露堅定的眼神,打算跟琦握手,「百郎,對吧?」
百郎的臉,馬上變得比結界的紅光還要紅,「呃⋯⋯是的,要來我家坐坐嗎?」
琦點了點頭,三人便離開校園。
- -
另一邊廂,雨宮宅䣌的閣樓內,每個角落、每個箱子都被翻找過一遍,亂得一塌糊塗。
「怎麼還是找不著鑰匙⋯⋯唉,看會兒書算了。」百子剛想去拿她最愛的一本有關魔法的書,百郎等人就開了門進來。
- -
時間過得很快,夕陽也悄然地西下。
「哥哥在等我,我要回家了。」琦又一次想要離開百郎,而他也再一次留住了她:
「回去?是回去被他欺負吧?」
聽罷,琦立時痛心得說不出話來,只好留在他家,計劃搬過來住。
「那⋯⋯這天的晚餐,我來幫你了~」
「完成了?讓我試試⋯⋯」做好以後,鶴鳴是第一個試吃的人。可她端出來的第一道菜,是彷如散發著紫色毒霧的暗黑料理,光看外表和那陣濃烈的氣味,一向饞嘴的他還是不禁退避三舍。
「啊!學長,抱歉,我——」
「算了,鶴鳴,讓我來教她。」怎料百子竟一個勁兒撲了過來。她一面教琦做菜,一面從後抱著她:「喂~小琦~你是從小生活在魔法界的,對吧?」
「是、是啊。」
「真的嗎?那太好了,可否告訴我,你有多常進修羅場?你每次通常殺多少亡靈的?你——」
百子還沒有問完,鶴鳴就捲起報紙打了她一下:
「夠了!這樣有完沒完的,什麼時候才可以吃晚飯?」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鶴鳴只得自己動身去準備食物。
- -
席上,百郎跟琦展開了對話。
「對於從前的我,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嗯~一點也沒了~」
「那這樣,我們重新認識一遍吧。」
「哦,好的。百郎⋯⋯百郎學長!」
「不用這麼客套吧?」
「那叫學長吧!」
「蛤?」
「學長,謝謝你,在我有需要時都幫助我!就讓我跟你當個好朋友,從此也陪在你身邊,永遠不分離!」
聽罷,百郎只得面紅耳赤地笑了。他成功被琦告白了嗎?應該不是,但至少她也沒像當初那樣試圖嚇走身邊所有人,對所有人反感。
這樣對他來說,已經是成功了一半。
- -
「百郎,你真是個好人,我想⋯⋯太難為情啦,不說了!」另外一半呢,還得看看琦對他的感覺。
在雨宮家吃晚飯的翌日,她回到赤垌家收拾東西,後又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其實經歷了兩次苦戰,她都無法對付她那狡猾的哥哥,反而讓自己差點死去;
可到頭來,原來一直都是百郎在她身邊,陪她面對,為她打氣,替她助戰,對他的戀慕也開始在她的心裡萌芽。只是一切都來得太快,只有短短幾個星期的時間,她又怎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覺呢?
耳根發紅的她,繼續坐立不安地凝視著鏡子,直到推門的聲音驚動了她:
「收拾好了?你真的要搬過去住?」來者正是幸二。在赤垌家所受的苦,也是琦害怕墮入感情的原因。如今那種痛已在慢慢減弱,但並不代表已經完全消失。
「是啊,我決定好——」
「這麼快?你離開了我,誰能確保你有定期進修羅場?誰能確保你會積極屠殺亡靈,修煉自身的魔力?」
「可、可是⋯⋯」
「別想告訴我,那些亡靈會攻擊普通人,我們殺掉它們只是為了助人除害!」
「那樣不好嗎?」
「說了多少次,我們需要亡靈強化魔力,他們需要我們除掉惡靈以保安全,根本就是一場各取所需的遊戲!」
「吓?」此時,琦已經潸然淚下。
「小姑娘,你太單純了,我只是為了你好!」幸二也無動於衷,叫她一星期後再到一樓洗手間找他,接著便揚長而去。
小琦帶上一大袋行李,淚流滿面地走往百郎的家。路上下起了滂沱大雨,她卻沒有撐起雨傘,就這樣任由雨水,打疼她如苦瓜乾般的臉,襯托她憶起舊事的憂愁。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姐姐,你⋯⋯」她想起那場大爆炸以後,一切都淪為廢墟。頹垣敗瓦中,不見她的父母,還有她最愛的姐姐。
「跟我們走吧,你,注定要跟我們一起的。」是赤垌幸二緊緊抓著她的手,把她帶進赤垌家,暫時逃離於她而言是地獄的地方。
「哥哥,你又為什麼要把我帶進另一個地獄?」走著,她便跌倒了,倒在百郎家的門前。
- -
「可惡!又是赤垌幸二!這混蛋,一定要及早解決!」第二天吃早餐時,了解來龍去脈後,鶴鳴不禁握起拳,用力地捶桌。
「冷靜點,他們很可能只是意見不同——」百郎見狀便決定緩和一下氣氛,看到琦的狀況,卻又激動起來:「琦!」
只見她虛弱地半躺在地,不斷地打噴嚏。她的臉紅極了,身邊滿是捏成一團的衛生紙。百郎見了,不禁眉頭深鎖:
「她肯定是著涼了!喂!你們兩個,快打給學校請假!藥在哪?快拿杯溫水來!」
「唉,想不到相識多時,你竟然如此重色輕友⋯⋯」鶴鳴無可奈何。
- -
「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對付他呢?」
「不知道啊。他的魔力這麼強大。」
課上,鶴鳴和百郎竊竊私語,見幸二正不經意地看過來,這才靜了下來。
「真是有趣啊,可弱肉強食才是這世界的原型,他們不喜歡也沒辦法。」一位陌生的女同學說。她擁有清爽的深棕色短髮造型,讓幸二眼前一亮。
至於百郎,則是不住地轉筆,期望當天的課堂快點完結,好讓他趕快回去看看她的情況。雖然,他已經派了提早下班的次嗣去照顧她,可始終還是放心不下,聽到鐘聲便直奔家門。
- -
琦沒有離開,沒有去找幸二,沒有提早決鬥的打算。病得不輕的她,再沒心神去處理跟各位男孩的關係,只是默然不語地躺於房裡,沉醉在夢鄉之中——
不對,是回憶,更可能是夢魘。
幸二拉著琦的手,在走往赤垌家的路上,他問起了她的夢想:
「想當『回生者』嗎?」
「想啊。」琦回答。
「那就加油吧,赤垌家會一直支持你的。」
那場大爆炸以後,自從幸二把她帶離那個屍橫遍野的廢墟,她對他的感覺便產生了異樣。她不知道自己是單純被救出了,而對他產生感激之情,還是逃離噩夢的緊張感,讓她的心為他而悸動起來。
怎麼也好,她只是個天真柔弱的小女孩,想法也就被女僕們輕而易舉地察覺:
「你喜歡他,向他表白吧。」
「表白?那是什麼意思?」琦的問題,眾女僕都很樂意解答。不出一會兒,一個貼上紅心圖案的信封,就這樣被送到幸二的房間中。
接下來的事,她便不敢回想下去。天知道那種苦楚,有多讓人不堪回首。百郎回來後,她睜開雙眼,甜絲絲地笑了。
- -
晚上,他在一盤冷水中扭了扭毛巾,放在她的頭上,並遞上愛心熱粥:
「不吃了?」
很顯然,她因為童年的事,對進食產生了恐懼。
「早說嘛,這又要留給鶴鳴了。他這麼饞嘴,其實卻是個正義的夥伴。今天打了這麼久的工,都把別人的份兒⋯⋯」
說著,他自己也累得睡著了,抱著琦安然入夢。
噩夢,其實真的一直都在;學長,卻也不曾離她而去;光明,更是與她形影不離。
可是,這一切都是永恆的嗎?
琦不知道,早晨悄悄地降臨了,感冒悄悄地好了,百郎悄悄地走了。
「學、學長,你要去哪?」她高聲地問。
「做早餐給你啊——哈啾!」這下子輪到他病了。
「你沒事吧?」
「我沒事的,你——」他又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噴嚏,讓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百郎這傻子,為了生病的愛人憂心了老半天,自己被傳染了卻在強裝沒事。
「對、對不起,我感染了你嗎?你今天別去學校了,我⋯⋯」
今天,兩人都沒有上學,也就沒能接收到,任何有關赤垌家的情報。
管它吧,反正幸二平日主要的生活,撇除強化魔力和戰鬥不說,除了把妹,還是把妹。
- -
「你是魔法界的人吧?你最近有上修羅場吧?殺了多少——」學校走廊,百子還沒有問完,幸二便用手指堵住她的嘴。
「閉嘴啊,別問了。」他續道,更把她迫近牆壁,「這麼多話,怎樣當我的女朋友呢?」
「誰⋯誰要當你的女朋友?」
「哈哈哈⋯我這麼帥,當然只有你⋯⋯」
不遠處傳來一陣強勢的腳步聲,幸二的另一個目標終於被吸引過來。百子的確長得不錯,他也很喜歡,可男生就是想得一想二。
否則的話,他就是借接近其他人,引起目標的注意。
「你就是赤垌幸二?」那個深棕色短髮的女孩,總是帶著一股強勁的氣勢,穿的是皮鞋不是高跟鞋,步伐卻總能震懾身邊的所有人。
「沒、沒錯,你呢?」
「霧島俊子。」她按住了幸二的肩膀,「大家同是魔法界的人吧?」
「是⋯⋯」
「今天放學,哪裏也不要去,去一樓洗手間等我。」
幸二期期艾艾地點頭,兩人便分道揚鑣。
「果然,沒人是他的人,沒人是他的唯一。」百子一臉惱怒。
- -
「怎麼樣,那小妹妹真的要走?」大宅內,赤垌家的家長——幸二的母親——赤垌蓮問。
「是啊,隨她而去吧!」幸二氣得直跺腳,「那傢伙當天信誓旦旦地說要成為回生者,她知道並且付得起代價嗎?」
「不管怎樣,兩年後她就要參加迷宮戰爭了。至於你——」
「是只有一年嗎?噢,我好像有點事忘記了!再見。」幸二說罷又走回了校園。
為了結識魔法界的女生,之前那個結界,他早就讓它消失了。
- -
在洗手間與俊子回合後,她果然氣得翹手抿嘴。
「喂!啊!青火迴旋斬!」
「地裂一擊!」
他們倆打得火熱,後又停下來休息片刻。
「哇,你還真有兩下子。」
「為了在那場戰爭的最佳表現,我不得不這樣做。」
「啊?是嗎?話說回來,這樣的你最叫人——」
「最叫人什麼?」
「不告訴你。話說我約了那幾隻雜種下星期來決一死戰,真是期待啊。」
「雜種?倒不如說是螻蟻。不為未來打算,將來——」
「就等著成為魔法界的螻蟻吧。」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然後相視而笑。
- -
「學長,我來餵你~」琦勺起熱粥,送到百郎的嘴邊。他的病已經好多了,只是他渴望繼續被她無微不至地照料。
事實上,十年前,他已經得了一種更嚴重的病。
病名為,對琦的愛慕。
而且病得不輕。他很喜歡看漫畫,看過有人為了愛人,可以等上四百年、八百年、九百年;可他等琦的每一天呢?卻好像四千年、八千年、九千年一樣長。
「好吃~看來你已經掌握煮粥的訣竅了~」實際上,琦煮的東西根本都不好吃。不是因為百郎還未恢復味覺,而是她真的沒什麼廚藝天份。還記得從前他們共聚的那個下午,她還給他弄了焦黑的曲奇。是焦黑色的。
吃完後他還在想,她不是該用另一種方法餵他嗎?然而他那種裝出來的稱讚,換來了意想不到的答覆:
「真的嗎?那我相信你了。」
「信吧,我怎麼要騙你?」
「不是呀,我、我是相信你是我的青梅竹馬,曾經一起玩耍,品嚐我做的『美食』,還讚我做得美味!」琦說著耳尖便紅了,不經不覺間,她與他也靠得越來越近⋯⋯
「我回來了——」就在此時,鶴鳴踏進了家門,才不至於讓其餘兩人,作出超越他們當時關係的舉動。
「還在這裡秀恩愛?快想想如何對付幸二吧!」然後差點變成電燈泡,吃了一把狗糧。
「是、是⋯⋯啊!既然我的魔法不足以制服他,那就只能用近戰取勝了。」琦曾經的最愛,到現在淪為敵人,真是唏噓。
待兩位男孩點頭答應,三人開展了他們的備戰計劃。
- -
啪!
啪嗒!
連續好幾回合,百郎與鶴鳴都無一不被擊倒,跌坐在地上。他們累得氣喘吁吁,只有琦精神奕奕地佇於原地,居高臨下地看著二人,活像一個剛在戰場上橫掃千軍、英姿颯爽的女戰士。
「這麼嬌弱的小女孩⋯看不出啊。」鶴鳴不禁甘拜下風。百郎也看出了,原來十年這麼久的時間,是可以這麼完全地改變一個人。
「都怪這個世界⋯⋯學長,休息一下吧——」琦的話卻被鶴鳴打斷了:
「不用。為了幹掉幸二,我一定要堅持下去!哎呀!」說完,他們又揮起竹劍,結果鶴鳴當然又敗下陣來。
「這麼累,別練了。」百郎說。
「不行!你什麼都聽她的——哎唷!」
聽從心儀女孩的話,乖乖坐在地上休息的百郎,見好友為了找幸二尋仇這麼不遺餘力,同樣站了起來繼續訓練。
礙於自己對他的感情,琦並沒有對百郎出盡全力,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過肉體上的碰觸。
對於鶴鳴這「朋友的朋友」,她尚且還能正常地戰鬥,但要毫不留情地跟百郎對打,讓他受到最刻苦的鍛鍊,她根本沒有辦法。
終於,她也累了,讓了百郎一步,雙方並肩坐在地上,心中的悸動是來自劇烈運動還是與心上人相伴的時光,他們早已分不清楚。
「我這麼強勢,你不會討厭我吧?」
「怎麼會呢?你神秘、內向,有時甚至有點扭曲,讓人難以預測;可我就是這樣無可救藥地,愛上你這個可愛的小東西了~」百郎挑逗她道。
「真的?那、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追求我。就算我沒能完全恢復十年前的記憶,畢竟最後也會在一起,你能讓我答應你,才正式成為情侶。」
「好啊——十年這麼久的等待,我都捱過了,還有什麼比這更苦的呢?」他的嘴好像沾上了蜜糖那麼甜,加上琦在他耳朵上的深情一吻,他簡直就是活在天堂之中。
在死前能得到心儀女孩的一吻,值了。
他幸福極了,並沒有注意到,第二天就是面對仇敵,面對真相,面對將來的日子。
他並不像鶴鳴般衝動,認定一件事是對的便會堅持到底。他也不是迷戀女色,把戀愛看得比一切還要重。
事實上,他想知道的,是琦到底在赤垌家經歷了什麼?幸二又對她構成了什麼傷害?兩兄妹間的衝突又是因何而起的?
就這樣,他帶著滿腔疑惑,在翌日與鶴鳴來到一樓洗手間的門前。
- -
「嗚⋯⋯可恨的世界!殘酷的現實!」又是久違的亡靈哀怨聲,不過這次,就多了兩位女戰士前來英勇殺敵。
琦率先進入修羅場,與幸二、俊子延續他們的變強之路。經歷上次在這裡一時大意造成的傷害,她再也無所畏懼,跟俊子越殺越多惡靈,戰力大幅拋離了幸二。
「嘭!」直到鶴鳴推門進來,三人這才暫時停止了修煉。
「赤垌幸二,你馬上給我從實招來!」他續道,「這些年來,你對琦都做了些什麼?」
「做什麼?哈哈,她想當『回生者』嘛,那我就幫她一把——欸?」就在此時,幸二、鶴鳴和百郎每人都接到了一把冰刀。
「這樣夠公平了吧?」琦對百郎眨了眨眼。
「哼!儘管放馬過來吧,幸二。你不是很討厭我們嗎?」鶴鳴像昨天訓練的那樣子,向對手展開了攻擊。
「當然討厭啦,笨蛋!俊子,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幸二下達命令,派了俊子出戰。把冰刀交給她後,自己隨即轉向琦去鬥法。
俊子果然經驗豐富,鶴鳴與百郎完全不是她的對手,不一會兒便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坐在地上。想起自己只是練了一天的劍,要再挫減幸二那方的銳氣,還是差太遠了。
- -
「哈啊⋯⋯哈啊⋯⋯」另一邊廂,琦的喘息,也在跟百郎的喘氣此起彼落。
「投降吧,要成為回生者是你的選擇。你就憑這點能力,連我也打不倒——」幸二的態度依舊輕佻無比,氣得琦火冒三丈,一副好像要使出必殺技的表情。
他繼續說,「怎樣實現你的理想?繼續施法吧。繼續氣吧。反正⋯⋯咦?」
「呃——是你!迫我使出 最後一張王牌的!魂化 啟動!」
「吓?」幸二嘗試用青火攻擊妹妹,火差點燒在她變得半透明的身上,她卻毫髮無損,更一躍而上換了個位置發動攻勢!
「青火 煙雨劍!」
「不要啊!」
琦高舉雙手,從上而下俐落地使出絕技,幸二完全招架不住,向後彈退到牆上,然後跌倒在地。
「幸二!」俊子那邊也停止了戰鬥,只見他痛苦地撓了撓頭,好像有話要說。
「儘管鬥吧,把他打死吧,你們這些一無所知的傢伙。」俊子優先搶白,道出了事件的重點:鶴鳴他們,根本就毫不了解魔法的世界。
「對啊,還在那裡妄下結論,我的妹妹其實在想什麼,你們知道嗎?」幸二說。
「所以就要你說啊。」鶴鳴與幸二靠得很近,幾乎要把冰刀塞進他的嘴裡。他無視琦準備讓人了解過去的憂心,開始迫問幸二事情的底蘊。
「那麼十年前那場大爆炸,你們都經歷過的,對吧?」於是,幸二只得把自己十年來對她所做的一切和盤托出。
- -
「哈,竟敢給我送情書。這個小琦,我當你是妹妹而已!」幸二回到房裡,把情書撕破,然後跟母親商量出一個計劃。
未幾,僕人來到琦的房間傳訊,叫她來到走廊的盡頭等待幸二。
「是嗎?他接受我的告白?」琦以為幸二也跟她兩情相悅,於是笑意盈盈地離開房間。
誰知道⋯⋯
「啪!進去好好享受吧!」幸二用力打開地下室的活板門,一腳把小琦踢進去。
「啥?不要~」無論她怎樣聲嘶力竭地呼喊,卻也無補於事。她被困於地下室,四肢開始被一群暗紅色的生物纏繞著,不停嘗試把她吞噬、不斷地嘶咬她。
那是火毒蛇,被牠輕輕碰一下也能燙得人屁滾尿流,更別提被牠咬了。要不是她是魔法師,中了牠的毒,不夠一分鐘便會一命嗚呼。
起初,她還能高聲叫苦,祈求有誰能幫助她。只是日子久了,希望就越發渺茫、越發渺茫。
她只獲發一塊又一塊的蛋糕作糧食。厚厚的麵粉糰中,它們的餡是用夾竹桃的汁液製成的,放在最上面的莓子,不是龍葵果,就是顛茄,毒得她死去活來。可為了活下去,她只能吃掉它們來充飢,身軀也就一天比一天臃腫。
這是實現願望的代價,獲取成為「回生者」的能力的行動。
是她年少輕狂,道出代價如此深重的期望所造成的後果。
她無法再怪任何人,只好默默地忍受下去,直到她的身軀,逐漸可以變成半透明的形態——魂化狀態。
她化作半透明的靈魂,離開了本體。跟幸二會合後,每一天就是去練劍、強化魔力、練她那把具備水和火兩種屬性能力的青火煙雨劍。這也解釋了,為何她可以在訓練百郎和鶴鳴時,表現得那麼出色。
生於世代積弱的水魔法家族——伊藤家,她本來擁有的水魔法已是難得一見的強大魔力;加上現在,火毒蛇賦予她的火魔法、毒蛋糕賦予她的魂化能力,她簡直就強得太不像話,無人可比,只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成為回生者只是其次,她日漸發現,自己更想做的事,是和百郎一起白頭偕老。
故此,她幾乎用盡全身的魔力掙脫束縛,一擊冰封所有火毒蛇,插班到百郎的學校內:
「百郎學長,只要你在,我哪裡都可以去!」
幸二見她也成功獲取了魂化的能力,也就沒再管她。只是出於他眼中,作為哥哥的關心,他還是一直督促著她,要多到修羅場屠殺亡靈,強化自己的力量。
力量,真的這麼重要嗎?一味追求能力,對旁人感受不屑一顧,這樣想真的對嗎?
「哼!百郎,我們走!下次再找他們算帳。」鶴鳴說罷,也帶著百郎和小琦拂袖而去。
- -
「就是因為我經歷過這麼多苦,才獲得這麼強的魔力,有可能在迷宮戰爭中獲得足夠星數,來成為『回生者』。」下課回家的路上,琦向男孩們解釋。
這下鶴鳴有點後悔了,原來幸二並不是個連妹妹也不放過的虐待狂,而是為了替她實現夢想。原來她一直以來,也不是孤身一人的,靠著哥哥的幫忙,距離理想又近了一步。
「那既然成為『回生者』的路這麼辛苦,你又為什麼要走下去?」百郎問。現在的琦,多了一個選擇:在夢想和百郎面前,她選哪個?
「還不是因為我的錯,讓姐姐⋯⋯唉~」琦又提到,一切都可追溯到爆炸發生之前的一星期前。那時她的姊姊伊藤空還在準備迷宮戰爭,琦則親自為她遞送食物。
- -
「放在那裡好了,距離戰爭還不到一個月,我要加把勁了。」空揮別了妹妹。
「好啊,加油,我走了⋯⋯」可就在琦離開的一刻
「喂!沒看到我在忙嗎?看我背了一整天的地形,又累又餓,你——」
「又是這樣!剛、剛才你怎麼不留住我⋯⋯」
「笨蛋!這不用我提吧?」
「這當然要!你總是這樣子的,無緣無故就換了個人似的,叫我怎麼適應?哼!我不理你了!你繼續準備啊!準備你的迷宮戰爭吧!」
語末,琦的眼淚都掉下來了。她奪門而出。
- -
「就是這樣,我欠姐姐太多了,所以才要離開你。」
琦每天都在想,要是她沒跟姐姐吵過架,要是自己能接納一向情緒不穩的她,她還會選擇製造炸彈毀滅世界這條末路嗎?
後來家人告訴琦,姐姐病了,精神並不穩定。她這才揚言要當上「回生者」,據說是拯救病了的魔法師的職業⋯⋯
多年來,她自己承受追逐夢想的壓力,卻也讓與她兩小無猜、對她傾慕不已的百郎活活受罪,等了她這麼久⋯⋯
「忘了她吧。」等得鶴鳴三番四次地讓他放棄,卻被他堅決拒絕:
「不要!就是不要。」等得她好像成了一個桎梏,讓百郎沒能主動親近其他異性的桎梏,於是不禁向他連聲抱歉:
「對不起啊,百郎,讓你等了我這麼久。」
「不要緊,我答應你、永遠等你。我們回家吧。」說著,百郎牽起了她的手,踏進雨宮家的家門。
- -
「次嗣,我們回校了。」
第二天,琦和百郎上學時,手還是牽著的。這對青梅竹馬被分開了這麼久,經過那場摧毀一切的大爆炸,他們這下終於能夠再聚,且關係更進一步。
誰能保證這是不是永恆的?她要為兩年後的迷宮戰爭擔憂嗎?管它吧,反正現在,百郎就是她眼中的全世界。
春天的腳步悄然經過綾原高中,校園裡的樹木都紛紛換上粉紅色的新衣。
是櫻花。琦與百郎坐在操場邊的長椅,吃著便當,共賞良辰美景。
「吃蟹棒吧,學長,啊~」她甚至與他互餵食物,與他共吃一根蟹棒,一不小心,兩人還吻了起來。
- -
天台上,幸二也在跟百子和俊子共進午餐,只是距離並不如百郎他們那麼親近。
「吃完以後,看在修羅場還能不能看見,我那貪圖安逸的妹妹。」幸二帶點憂心地說,而俊子的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不能。她十有八九,是去了跟百郎約會。」
「這我理解,可你們又為甚麼對預備迷宮戰爭這麼執著?」其實越是研究魔法,百子也就越希望了解,這個問題背後的答案。
男女相愛本如磁鐵相吸,百郎與琦相戀,於幸二他們而言卻像是彌天大罪?無論有否血緣關係,琦與幸二也算是名義上的家人,怎麼有關迷宮戰爭的事,竟成了把鋒利的大刀,把兩人之間的關係紐帶狠狠割破?
「別提了,反正當魔法師就是不好。努力了十多年,就為了一場意義難辨的戰役。」
他們一生下來,就是加入了一場極其殘酷的遊戲。為了生存,為了戰鬥,魔法界各種無情的打壓,早就讓他們忙得喘不過氣,更遑論顧及戀愛、交友、陪伴家人這些精神上的需要。
「是嗎?那幸好我不是了。」
「哼,你可別幸災樂禍——嗯?」
「怎麼了?」
「沒什麼。」
零碎的記憶在俊子的腦海中閃過。看來,她與百子從前的經歷絕不簡單。
「哦。未來真的只有戰爭的結局?難道不是指將來發生的事?」百子也有幾分同情她,「有些人生於這個世界,就注定要變得無情?」
未來的確可以發生許多事,例如結識心上人、好友、與家人共聚天倫。在魔法師的眼中,除了透過戰鬥結果選定的職業,他們將來還有什麼可以幹?
- -
「琦,你有什麼想幹的就去幹吧。哥哥也認為,你有能力去決定,愛情還是未來比較重要了。」幸二對妹妹說。
「吓?真的嗎?」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了?你去找雨宮君約會吧,休息也是戰鬥的一部分~」
聽罷她又驚又喜地走了,幸二這才道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卻沒留意到,其實她還聽著呢:
「哈哈哈⋯⋯隨你怎麼想。在迷宮戰爭表現不佳,不能當『回生者』,可別怪我 讓你的夢想破滅!」
就一位魔法師而言,琦已經很幸運了。世界苦口婆心勸她變強、參展、選工作;為了百郎,她卻甘願掩起耳朵,漠視世間的呼喚去跟他一起。
奮力備戰、以感情調劑生活,哪個對自己更好?她無從深究,不經不覺也到了下課時間。
- -
「喵!」巷子裡,嬌弱的流浪小白貓正要在垃圾堆中翻找食物,卻惹來一群體型較牠魁梧的大黑貓。牠們張牙舞爪,毫不留情地發動攻擊,白貓全無招架之力,只能惶恐不安地瑟縮一角,靜待死神的來臨,靜待汰弱留強的黑暗,狠惡地把牠吞噬⋯⋯
「牠真可憐,我們去幫牠一把吧。」提出協助小貓咪脫險的竟是百郎,而不是琦。
「好吧,學長。」琦心想,哥哥也許不是錯的。要是她一直只顧和百郎卿卿我我,在迷宮戰爭中,她會不會魔力不足,任由當中的怪物肆意宰割,如同白貓受黑貓襲擊的命運一樣?
「牠真可愛,像極了你。」
「是、是嗎?我、我比較喜歡老虎的,牠們怪威武了,擁有幾乎凌駕一切生物的力量——」
「又被哥哥念了嗎?他的想法只會讓你錯過我的,別再相信他!」
「唉,被發現了⋯⋯」
橘子生長在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味道,也難怪琦會受幸二影響,與百郎意見有別了。
「話說回來,我們把牠撿回去養好嗎?」
「隨你喜歡啦~」琦認為不該把小貓救回家的,不應打破無情的世界定律;可為了把握在一起的時光,她終究還是把想法吞進肚子裏。
「好啊,那叫什麼名字?」
「就、就百琦吧!這結合了我們倆的名字,那就是說,牠就是我們倆的定情信物!」回家後,她甚至咬了百郎一口,把他與自己的血結合在一起,組成白貓頭上的印記。
「血契成。」琦就這樣戴上了面具,隱藏一切對迷宮戰爭的憂慮,「安心」地沉溺於百郎的愛中。
- -
「起得這麼早,要去哪裡啊?」某個大清早,琦更挽著百郎的手臂在橋上漫步,羅曼蒂克的氣氛,讓身邊所有人都對他們投以羡妒的目光。
那些人當中,誰都無法察覺,那竟是她從魔法界的壓迫、需要不斷提升魔力、不容任何感情佔據生活的黑暗世界中,悄悄偷來的時光。
有了百郎的愛,她想:
變強?不了。
身邊有他,自己就是天下第一。
- -
幸二也覺得,以感情作備戰生涯上的慰藉,又未嘗不是一件壞事,也就沒再管她。只是他向她提過那麼多次他的主張,那些東西,也就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
水族館中,琦看見鯊魚跟別的海洋生物和平共處,也會有所微言;
高級餐廳中,她吃著頂級牛排、喝著濃濃的貴族紅茶,也會計量該在戰爭中有何表現,才能選到一份高薪厚職,才能延續這種美好的享受。
再來便是去看戲。她看著某奇幻片中,那女主角只為著一部萬能的許願機,就為男主角與其他魔法師互相殘殺⋯⋯
短淺、目光太短淺了。她自己要面對的,是一場為了整個餘生該怎麼度過的戰爭。她要戰鬥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滿足自己一時的慾望或家族的夙願,而是為了獲得更錦繡的前程。
她沒跟百郎說,將來會找到一份好工作、跟他過著高枕無憂的生活;還是成為魔法社會的底層,天天做著毫無意義的任務為口奔馳,就交給那場戰役來決定了。
畢竟在一起的時光,她也有享受過,這樣就足夠了。
- -
一年後,赤垌家。
「幸二,你給我過來。」同時間,蓮也在策劃著一場大計;
「在你的督促下,琦應該有盡力變強吧?」
「是⋯⋯」幸二的眼睛睜得老大,他自己也很難確定。
「我已經跟魔法協會申請了,就讓她提早參戰,快點實現她那天真的理想吧。」
「吓??」
「放心~有你在,能好好照顧她,我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 -
這天,百郎陪鶴鳴在外打工,只剩下琦獨自在家:
「喂?」她接到了幸二的來電,聽到的消息讓她震驚不已:
「啥?這麼大的事,哥哥怎麼不早說?」
- -
於是這晚,琦與百郎又回到從前那道橋上。
「很久沒來了,感覺如何?」百郎向琦打破沉默。她看著大海回應他,卻沒看他一眼:
「我只知道,我是時候該去背地形了。」
「什麼?」
「我太強了,哥哥讓我答應了魔法協會的要求,提早一年參與迷宮戰爭。」
「可、可是,你不能拒⋯⋯」
「不好意思,學長,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了。哥哥說的話,我一定要聽,況且我將來——」
「將來什麼?我等了你這麼久,你心中竟然只有⋯⋯」
「哥哥的話嗎?你太幼稚了,就不懂為未來——」
「笨蛋!你就只會為那些遙不可及的事而努力,對自己的男友卻這麼冷淡。你心裡面究竟有沒有我?」
「你才是笨蛋!沒有的話,我怎會跟你在一起?」
「會啊,你看我等了十年這麼長的時間,可憐施捨一點感情而已!是這樣的話,那就分手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希望打擾你備戰!」
琦轉了身,不讓百郎看見她淚流滿面的樣子。百郎臉色一沉,向另一個方向揚長而去⋯⋯
這對青梅竹馬,又再度互相分隔。
- -
轟隆!嘩啦嘩啦⋯⋯
這夜,風再度用力拍打窗戶,千根亂箭亦再從天而降。在琦的身邊,再沒有誰的陪伴。完了,面對將要爆發的迷宮戰爭,她很可能要孤軍奮戰。
哥哥會關照她嗎?別想了,那只會使自己失望罷了。
要麼備戰,要麼談戀愛,有沒有辦法兩全其美?她托著頭翻書,一滴淚落了下來,沾濕泛黃的書頁。
她找了很久仍不得要領,後又走向窗台。
赤垌家寬敞的房裡,琦隱約還能看見,三個可愛的少男少女,在同一塊紙皮下,帶著笑容走過風雨。儘管那不是跟百郎的單獨相處,回想起來,這還是苦悶生活中的一點甘甜;
後來,一位神情憂鬱的女孩映入眼簾。跟哥哥吵架後,在外淋雨著涼,誰又會因為她的病而憂心如焚,對自己的好友大呼小叫?
「學長⋯我好想你⋯⋯」琦啜泣起來。如同十年來,在地下室的艱苦歲月一般,她彷彿再次進入無人之境,一切哭訴、一切呻吟都與世無關。
「哭什麼呢?魔法師本來就不配存在感情,是你自己要堅持去跟他交往的。」幸二推門進去,琦也就站了起來,一臉陰鬱地低著頭向他步近。
「哥哥,我們分手是你害的吧?」
「害你?你要我說多少遍——」
「哼,你破壞人家感情,我就讓你好看。」
「嗯?」
琦擁抱著幸二,竟從寬鬆的睡衣中,取出一把刀,然後直冒冷汗。
不、不行的⋯⋯妹妹殺哥哥,絕對不行⋯⋯
她為了心愛的雨宮君,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
她被自己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刀子也開始抖了⋯⋯
「琦!」
「媽!」
「哐噹!」
蓮和幸二的呼叫,以及刀具掉落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蓮踏進房內,一步一步地走向琦,竟發現她原來一直都乖乖安坐在椅上,並沒有為了百郎,對哥哥動起殺機。
「那、那她剛才想殺我,又是怎麼樣的一回事?」幸渾身顫抖著問。
「經歷了『魂化試煉』,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蓮回答,又開始了解釋;
「她的靈魂受內心最深處的慾望影響,以致離開身體,嘗試做出一些平常不會做的事情。
這對我們有影響嗎?不會的,這更像是『回生者』的本質。他們的靈魂在有需要時離開身軀,到處為受傷甚至是死亡的魔法師,貢獻出自身的魔力。」
「這、這⋯⋯他們最後不就會死?妹妹——」
「哈哈哈⋯⋯為了魔戶 每月更龐大的收入,適當的犧牲還是要有的。
試想想,將來帶著數之不盡的財產,讓家人安穩過活;或趁現在與在乎的人逍遙快活,其後為了三餐不繼而擔憂,哪個才是你更想要的結局?哈哈哈⋯⋯」
幸二啞口無言。再想深入一點,他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喜歡力量。只是魔法社會的趨勢,總是迫人放棄自我。
失去了自己,浪費了青春,錯過了良緣,獲得再多的錢又有什麼意義?
他終究還是沒能選擇,未來更可能就這樣淹沒在社會的洪流中,帶著「薪酬優厚,受人尊敬」的妹妹隨波逐流。
有人能改變這一切嗎?總會有的,只是那個不太可能是自己。
- -
俊子無聊地在家中翻著書,打開其中一本,一把金鑰匙掉落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獨自生活了這麼久,她只能跟自己對話。直覺告訴她,那跟自己與妹妹的過去肯定有關。
- -
「喵~」小貓百琦還在用牠自己的語言,呼喚正在煮食的男主人。
「欸,走開吧!」百郎的話卻讓牠哀鳴起來:
「喵嗚⋯⋯」自從失戀以後,他再也沒抱過牠一下了,連摸也不再摸。牠就是他內心的疤痕,觸碰到跟琦相處的回憶,他還是會感到痛不欲生。
後悔什麼呢?琦其實是被他自己罵走的。反正留住了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又有什麼用?他是這樣想的。
不過琦在赤垌家受了那麼多苦,難得遇上自己這一位救贖,卻讓自己在她眼前轉身歸去,相比之下,她的命途還是要坎坷得多。
炸豬排旁的那堆椰菜,於他眼中就是她美麗的淡綠色秀髮。除此以外,沒有傳說中的E罩杯,沒有一張潔白無瑕的臉,誰會像他那樣深深愛她?
人總是那麼的犯賤,他看著百琦就睹物思人,卻還是要抱牠一下:「無論是赤垌琦還是百琦,我都對不起你們。我不該親手破壞這段感情,我不該把她重新送進地獄的⋯⋯」
既然她眼中,外面的世界都是煉獄,那就自己去當她的天堂。
- -
俊子找到了金鑰匙,找到與過去有關的事物,也就跟百子在公園裡會合。
「鑰匙?你是怎麼找到的?」百子又驚又喜,早前還在為無法開啟閣樓的小門而煩惱了許久。
「不知道呢?」俊子抱著她,小聲地喊了一聲,妹妹,讓百子更加目瞪口呆。
「噢,那鑰匙的事,還是先謝謝你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百子也只好跟俊子道謝了。
- -
「啦啦啦~去閣樓開門了~」百子一蹦一跳地走往閣樓,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她氣得要把鑰匙丟了:
「可惡可惡可惡!怎麼會開不到的?霧島俊子,你乾脆不要叫俊子了,叫大騙子好了!哼!」
然後就這樣翹著手坐在角落,嘟長嘴巴的樣子,活像一隻把種子塞滿嘴的倉鼠。
- -
一陣腳步聲傳入她的耳中,來者竟是百郎。
「不是說閣樓只有塵土和舊物嗎?」對於百子的話,他並沒有理會,只是掏出一把從未亮在她眼前的鑰匙,把閣樓的門打開了。
「是的,而現在包括了有關琦的一切。」百郎把一個箱子放在地上,與她坐下。
「你跟她分手了嗎?隔了十年難得⋯⋯」
「夠了!這十年來,她想要的不過是名利和權勢。她有真心愛過我嗎?」
「不,你有所不知了——」
「怎麼會?嗯?」
「你不是魔法師,不會知道她也有苦衷的。百郎,一次失戀不要緊。這不是世界末日。總有辦法把她追回來的。」百子環抱著百郎說。
「你說是就是了嗎?」
「哼,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領了。」
- -
「迷宮本身就是一個大大的容器,盛載著六個不同的小容器——『六大熱門。你要做的,就是確保你適合成為其中的一員。』
「來呀,盡情廝殺吧!熟記地形之餘,還得把握時機強化魔力!」
「這一頁也背不來?光想到你在迷宮裡迷路的樣子,就覺得格外迷人!」
在赤垌蓮嚴厲的督促下,琦用她的纖纖玉手,翻著厚重的書、如落葉般枯黃的書頁。
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差點便要滑落到書頁上。她很想落淚,很想再次因思念學長而哭泣;然而,她知道自己並沒有這種權利。
她走到窗邊,隱約看見百郎抱著小貓百琦來找她,卻又被蓮攔在門前。
「看什麼看?」哥哥幸二前來摑了她一記耳光,「專心備戰,唯有戰爭,唯有『回生者』的權力,才能讓你!」
他又續道,「唯有在戰爭中獲勝,唯有『回生者』的權力,才能讓你得到最高的地位,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哈哈哈⋯⋯」
「是嗎?不獲勝就無法活著嗎?」琦的問題,卻在遠處的另一方得到回答。
- -
「不獲勝的話,的確無法活下去。」霧島俊子感嘆地續道,「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呢?」
她早就決定要作為「地熱門」的人選,於是開始翻看迷宮地形的書,卻不小心分了神,回想起她跟百子的過去。
沒有人同住,獨自為迷宮戰爭作準備,注意力是很容易分散的——
一個下午,同樣在那所依著森林而建的小屋。那時俊子還小,母親還在。她還看見百子倚著家人任性地撒嬌:
「媽媽!教我更多魔法吧,求求你——」
「嘿,傻孩子,承認為魔法界的人,要經歷多重刻苦訓練,很辛苦的。」母親的手如春風般,溫柔地觸碰女兒的頭。
那人生於魔法家族,與不懂魔法的有馬先生相愛,卻被迫嫁給霧島家的魔法師。結果,她為兩位男人,先後誕下兩位女孩,那就是長女俊子和次女百子——
霧島俊子和有馬百子。
兩位女子的母親,與身旁的有馬先生接吻起來。她是一位魔法師,生活注定要經歷重重苦難,這麼溫馨的日子便注定不能持久。
- -
「大膽刁婦!竟然跟異類私通!」忽然,幾位體型魁梧的大漢進入小屋,抓住了兩姊妹的父母,企圖把他們掐死。他們都是魔法家族的人,主張排斥不懂魔法的人,更不容許自己家的女人跟那種人走在一起。
故此,他們大舉攻入小屋,討伐有馬。
「媽!」受驚的俊子手無寸鐵,是個天真柔弱的小女孩,只得放聲尖叫。
「放心交給我吧!」只有百子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把小刀,嘗試打倒大漢們,拯救家人;
「我要戰鬥!你也要!魔法師生下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戰鬥才能獲勝,獲勝才能生存!你不同意,世界就迫你認同它!」
她續說著,房裡頓時鮮血四濺,飄著腥臭刺鼻的氣味。她對魔法界的事充滿好奇,常常閱讀各種相關的書籍,也就有點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
即我們平時所說的中二病。兩姊妹回過神來,父母早已窒息身亡。
「你說得對,只有戰鬥才能讓我們活下去。」俊子語氣平和,顯得百子有點激動:
「姐姐!那你如果能早點出手幫忙的話,爸爸媽媽還會死嗎?」
後來,城裡發生的大爆炸波及了小屋,火海中,兩姊妹各帶著一件父母的遺物,不經不覺間便越行越遠,從此失散於茫茫人海之中。
俊子所帶走的,就是那條金鑰匙。它回到了百子身邊,兩姊妹卻從未敢去相認。
- -
百子在閣樓裡四處探索,總算找到屬於她手中那件遺物——一本沈甸甸的古書。它鑲著金邊,封面和封底由暗紅色的皮革組成。內裡的千片秋葉,都一一被書本金光閃閃的鎖鎖著。
「它會不會是用來開這個才對的呢?」她拿出俊子給她的金鑰匙,插進古書的側面,扭了幾下便開始翻閱。
「哇~」隨便打開一頁,都好像奇幻電影的場面一般,頁上的金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書頁的標題寫著:召喚雅典娜女神之做法 – 在迷宮戰爭亮出你的王牌!
雅典娜,也就是希臘神話傳說中的戰爭女神。彷彿召喚了她,在迷宮戰爭就有絕對的優勢。
除了霧島家族,沒什麼人研究過召喚的方法。這是霧島世代相傳的秘密,也是他們的夙願:知道雅典娜助戰的方式,並且靠她讓家族成員,一個又一個地成為「回生者」⋯⋯
可是,終究沒有人能完全明白,雅典娜會怎樣為他們助戰。有人認為她會亮出寶具,引爆整個迷宮,可那已是個無從考證的傳說了。
「百郎,我找到方法,可以提高琦在迷宮戰爭中的勝率!」百子看到雅典娜的召喚方式,便想跟其他人分享。她也是戰爭的御三家成員,卻不想與琦互相較量,只想一同以最佳表現勝出,一同選擇喜愛的魔法職業。
「你想幫助她,隨你喜歡。這種眼中只有名和利的女孩,我才不理!」百郎說罷,百子只得無言以對。看來要修補他跟琦的關係,還需要多一點的努力。
- -
「遙不可及?不對,是迫在眉睫的重大考驗。」琦想起跟百郎吵架時的對話,靈魂再次悄悄離開身體⋯⋯
「百郎學長,無論如何,我也要回到你身邊!」說著,她打算穿過大門,離開赤垌宅邸,卻被一個毫不討喜的身影給攔住了。
「哈哈哈⋯⋯妹妹,走這麼急是要去哪呢?」幸二察覺到她的存在,她隨即露出堅定的眼神。
「我一定要找回他。」
「哼,你該不會還以為——」
「我相信他的心裡,還是有我的。
我敢相信,他還是愛我的。
迷宮戰爭於我而言,已沒什麼意義。我只要有他,那就夠了。
哪怕是要犧牲,『回生者』的夢想,以及迷宮戰爭的結果;
雨宮百郎,我來了!」
「吓?」幸二回過神來,琦的靈魂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飄向百郎的家中。
他吡牙咧嘴,露出詭異的笑容,彷彿琦在戰爭中的成敗於他而言,已再沒任何意義。
- -
「來,我們就這樣,到深山裡拿那顆金蘋果⋯⋯」
琦從雨宮家的窗戶飄進去,看著百子與百郎,商討召喚雅典娜女神的事。
她摟著百郎,感受著他的體溫,實際上卻不得要領——現在的她沒有身體,只是靈魂型態。
身為凡人的他沒法感覺到靈魂的存在,只有有一部分魔法血統的百子才能這樣做:
「百郎,我聽到了。她說她也要加入召喚行動的行列。」
「啥,這太危險了吧?我們可是要穿過森林⋯⋯
算了,這傢伙為了地位什麼也做得出,我不理她。」
「我願意前往!」琦把百郎擁得更緊了;
「不知你是否清楚我的心意呢?我不是為了迷宮戰爭的勝利,不是為了名利權勢,不是為了『回生者』這虛無縹緲的夢想,而是為了你。」
儘管百郎可能懵然未覺,她也要跟過去,默默陪伴著他。
這一行,她也擔心會不經不覺撮合百子與他;只是後來,對他的愛卻又勝過了一切。
「因為,我已經無可救藥了。」她的話被他無視了:
「至於百子,你最近都在背地形,又是為了什麼而參與迷宮戰爭的呢?」
「哼,還不是單純想要結束它。」
「是嗎?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幫她不幫我?還不是同為戰爭的參加者。」當然,琦沒有說出來,卻在心中對百子泛起一絲妒忌。
- -
回到赤垌家,她的靈魂也歸回了肉體。
「百子會奪走學長嗎?她會跟我搶金蘋果嗎?算了,不管了。」她頭也不回地奔出大宅,跟百子和百郎會合了;
「明明大家也要參戰,她卻在學長的陪伴下精心預備;我卻只能在水深火熱中踽踽獨行。」
- -
「看啊,我們快到目的地了!」森林的深處,百郎等人看著眼前宏偉無比的山峯,都不禁驚嘆連連。
「那你們先走吧。」百子讓琦和百郎先行一步,自己走在後面。他們慢慢進入山洞,要不是他們拿著手電筒,裡面根本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也就成了遊魂野鬼的聚居地:
「嗚哇⋯⋯」
「青火 煙雨劍!」琦出招屠殺了好幾隻亡魂。
「嘿,之前怎麼不知道來這裡打怪呢?」百子說著,金蘋果也隨即映入他們的眼簾。
「哇!你⋯你不會跟我爭吧?」
「回去再說吧——咦?」洞穴的頂部,忽然出現一道裂縫。
「快、快逃!」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琦馬上拉起了百郎與百子的手,直奔山洞的出口。百子的手中又吹起一陣怪風,嘗試把洞頂的落石吹開。
她懂得魔術。
大難臨頭,琦顧不上自己是不是跟百郎過分親密,她只知道三人都要一起活著回去,一定要。
儘管,百子於她而言,好像真的活得很輕易、很輕易,不但身材姣好,失去了原來的家庭,卻遇上像學長這麼好的人;
她自己呢?姐姐失蹤以後,姐姐失蹤以後,自己便帶著與之吵架的自責,承受對幸二感受的患得患失,墮落到被火毒蛇不斷吞噬,純潔心靈差點消磨殆盡的地步。
公平嗎?琦還以為自己是某動漫系列的女主角,經歷這麼多的苦難,最後竟令自己黑化。只是她沒有。
「轟隆!」整個洞頂塌了下來,幸虧百郎和百子在琦的帶領下,成功脫險。
「呼哧⋯⋯」三人躺在地上休息,周遭忽然亮起黃光和紫光,他們這才發現,自己經已被光熱門和暗熱門的魔法包圍起來:
「放下手中的聖物,我們就饒過您們。」暗熱門,也就是浮津朔彦手執鐮刀,威脅他們交出金蘋果。
這一舉動,嚇得百郎直打哆嗦:「他⋯他們是誰?」於是琦馬上為他解釋迷宮戰爭中六大熱門的事:
迷宮戰爭的傳統,實指所有在該年達到十八歲的魔法師,在迷宮中屠殺怪物。當中最難殺的一隻,名為米諾陶羅斯——希臘神話中牛首人身的怪獸。
只有「六大熱門」——光、暗、風、火、水和地六種屬性中,各界最強的一位魔法師,才有資格與之匹敵。這幾個人,就藏在那森林之中,身分仍有待確認。
「嘿,非熱門的魔法師,敢向牛頭怪挑戰,就只有等死⋯⋯」百子還沒說完,往後一跳,才躲過朔彥的攻擊:
「想拿回金蘋果,過了我這關再說吧!」
「一琉,過來助戰!」語末,暗熱門浮津朔彥、光熱門浮津一琉與眾人正式開戰。百子和琦越戰越勇,真實身分也逐漸浮現⋯⋯
百子是風熱門,琦不僅是水熱門,還因為赤垌家的培養,獲得部分火魔法,以及讓靈魂離開身體的「魂化」技能。她以此聲東擊西,果然令對手眼花撩亂,無法下手。
「這麼強,還有雙重屬性,在下拜服、拜服啊!」朔彥坐在地上,表面上對琦甘拜下風,然而⋯⋯
「金蘋果我們就先拿走了,再見。」朔彦稱讚她,竟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藉機把寶物奪走。
「可惡!他居然使詐!」百郎氣得直跺腳,並沒有留意,朔彦和一琉竟連琦也一併帶走了。
「琦!」百子叫道,拉著百郎急忙追了上去,可惜仍不得要領。
「唔⋯⋯」本來琦還在奮力掙扎,可她的嘴在白色毛巾的覆蓋下,她逐漸失去了意識。
「我們先回去吧,跟他硬碰硬是不可能的。」
- -
這一邊,琦被反綁雙手、嘴掩白布,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跟朔彦和一琉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跟朔彦和一琉剛被擄時沒什麼分別。
「這⋯不是太好吧?」
「怎麼會呢?總有一天,這個傻女孩必須知道事件的原宥。」
模糊之中,琦逐漸恢復意識,還聽到兩位男生的對話。事件的真相?什麼真相?只見桌上放著朔彦的鐮刀、金蘋果,以及一本書。他說,那本雖說只是傳奇小說,但在召喚雅典娜的行動,已經相當有用。
要怎樣讓戰鬥女神來到現世呢?說實話,琦也很想一探究竟。她好不容易移動到桌子旁,拼命嘗試掙脫束縛,去看看那本書。
朔彥拿走了書,內裡掉出了一張紙。上面寫著,用自己的血畫上魔法陣,把金蘋果放在正中央,唸出紙上的咒語便完成儀式。
在希臘神話中,雅典娜曾和阿佛羅狄忒與赫拉兩位女神,共同爭奪「獻給最美麗的女神」的金蘋果。看來它作為儀式的媒介,不無原因。
「鏘!」朔彥放下鐮刀。他和一琉的手均有一道血痕。他們把血滴在地上,形成了陣法:
「金果為吾之餌,祈求女神之眷⋯⋯」
「到底那傳說中的雅典娜,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語末,琦又累得癱倒在地。
- -
「啪!」百郎被百子用魔法書扔中,疼得摸了摸他的頭,「幹嘛扔我?」
「你老實點跟我說,你是不是對她完全沒感覺了?」百子質問他。
「是⋯⋯」
「可你等了她十年,如今她在你眼前——」
「夠了,她在,但她的心已經⋯⋯」
「你還記得當初你失去她時的痛苦嗎?在大爆炸發生的那一刻,你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她啊!當時剛認識你,還以為你真的那麼深情,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我變,是因為她變了!」
「那你也要跟著她變?去追回她呀,笨蛋!百郎,滾!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百子怒吼一聲,然後火冒三丈地大踏步拂袖而去,走往閣樓。
她翻箱倒櫃,直至尋回一隻洋娃娃。她衣衫襤褸、沾滿灰塵,其中一隻手臂還斷了,不再潔白的棉花外露出來。而把它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竟然就是百郎。
- -
「以此奉於雅典娜,祈求最為美豔女神之眷!」朔彦剛唸完咒語,魔法陣頓時紅光四射,如同正在燃燒的烈火。金蘋果逐漸化作萬千星塵,以閃爍不停的金粉,從腳、到頭塑造出一個人形,塑造出雅典娜的形態。
「嗨!我又來到現代了嗎?大哥哥。」只見一位小巧玲瓏的小女孩,熱情地搖著朔彦的手。
「不會是又要我幹同一樣的事情吧?」藍綠色的鬈長髮,落在她的肩膀上,襯托著同為孔雀綠色的、亮晶晶的雙眼。她身穿白色戰裙與斗篷,手臂繫著防身用的刀片,卻絲毫沒有戰鬥女神該有的英姿。
「同一件事?我好像想起了什麼⋯⋯」當日大爆炸發生的情形,亦在琦的腦海裏再次浮現。
- -
那一天,只聽見「轟隆!」的一聲,大半個城市便淪為頹垣敗瓦。因而流離失所的人數之不盡,更別提因此失去父母的孩子了。
「喂!小琦、琦,你在哪?」對於雨宮百郎而言,在困境中不見琦的蹤影的痛苦,卻遠比父母傷亡的更為難受;
「姐姐,俊子⋯⋯」那時的百子,也只不過是個拿著洋娃娃,到處尋找家人的小女孩。
「哎唷!」她不斷東奔西跑,不料竟跟正在尋覓芳蹤的百郎撞個正著,「大哥哥,對、對不起,有沒有⋯⋯」
「那你又有沒有看過某個穿綠衣的——」他還沒有說完,叔叔次嗣隨即出現,並把兩人帶走。當他得知百子是個孤兒,亦有意收養她。見狀,百郎卻不禁大吵大鬧:
「不要!我不要這陌生的小妹妹!我只要琦!」
「大哥哥——」百子被嚇得瑟瑟發抖。
「別纏著我了!」語末,百郎更一把搶過洋娃娃,隨手撿起地上的刀,不斷往它刺著、刺著,直至整隻手臂,在她的面前脫落下來。
- -
「當天的痛苦,我尚且還歷歷在目。我能原諒你的任性,卻更欣賞你的深情。」百子回眸看了看百郎。
他也親口承認了,自己並不是真的對琦沒有感覺,而是太愛她了,想要完全佔有她整個人,只是她敵不過迷宮戰爭帶來的壓力而不得要領。
「是嗎?那還等什麼呢?快去救她吧。」說罷,他拿起望遠鏡,確定了琦與光暗熱門的位置。
- -
「光熱門、暗熱門!快把赤垌琦交出來,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百郎和百子破門進入一所大廈,在昏暗的環境中找回琦。
「為什麼?我們要替她尋回⋯⋯」朔彥說。
「我不理!我只要琦跟我回去!」
百郎剛叫嚷起來,琦看到心上人前來營救自己,也就忽然精神一振:
「咦?學長,你不是不愛我了嗎?」
眼看著百郎正準備與朔彥開戰,百子於是當機立斷:「你先走,他不是不愛你,只是⋯⋯」
「只是什麼?先聽我解釋!」朔彥大吼。
甫割開綁著琦的繩子,幸好百子及時躲過鐮刀的突襲,否則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只見琦一施咒,穿起藍綠色戰裙,向朔彥反擊:
「再說下去有什麼用?跟你這混蛋對戰完,我還得回去背地形呢。」
「背地形?還來得及嗎?你還記得你的姐姐嗎?她⋯⋯」
「姐姐怎麼了?」
「比起成為回生者,她幹出了一件更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朔彥開始解說,並沉醉於當年的回憶之中。
- -
十年前。
「空,你、你在幹啥?」面對伊藤空大而無神的雙眸,嚇得雨宮家的家長——雨宮大嗣驚惶失措。
她的桌上,放著形形色色的化學物質,以及製作危險品的工具。
「嗯?」她摟著他的脖子,用刀挾持著他,「您真的不想活了吧?」
「不⋯⋯我還要睜眼看著迷宮戰爭的另類結局!我有另一個辦法⋯⋯」
「是嗎?那就聽你的。」
男人答應了。他跟她,其實一樣討厭那場戰爭。不想戰鬥,而想令它終結。
為此,他們同樣致力尋找金蘋果、召喚雅典娜。藉言找她助戰,其實是要她完成自己大膽的想法⋯⋯
- -
「你這大塊頭,是要我亮出寶具嗎?看招!」迷宮內,雅典娜對著米諾陶羅斯大吼,然後右手一揮,一塊盾牌頓時出現。她以它面向牠,然後任由上方蛇髮怪物美杜莎的魔眼,讓米諾陶羅斯立即石化起來。
從牛頭,到人身,幾乎無一不是灰色的。空趁牠的腿還沒有完全變成石頭,便使用魔法狠狠地吧它砍斷。便使用魔法狠狠地把它砍斷。
「嘿嘿,雅典娜,我們走!」她說著,便和戰鬥女神一同逃離現場。米諾陶羅斯當場徐徐倒下,壓向不遠處的一座核能發電廠。只聽見「轟隆!」一聲,輻射便流遍大半個城市。空和雨宮大嗣,就此不知所蹤⋯⋯
朔彥與一琉,本來跟家庭的關係就很疏遠,也就無法體會其他孩子流離失所的痛。只是曾經親眼目睹大爆炸的發生,那種龐然大物忽然壓在城市一角的恐懼,至今仍在腦中揮之不去。
- -
「可除了這樣,還有什麼辦法能直接終結迷宮戰爭?很多魔法師也開始討厭這種傳統了,他們不是沒有勇氣,而是沒有力量去破壞它;
不過這樣,小女孩,我知道這兩樣東西你都兼備。只要⋯⋯」
朔彥還沒有說完,一陣無力感湧上琦的心頭。
「嗯,即使毀掉了它,其他人——」到了這個時候,她可不想因為少數魔法師們的私慾,而禍及城中大部分的無辜之人,而不像百郎一般,為了愛人,整座城的安危都能置之不理:
「一於聽我說,去毀壞它吧!」
「吓?學長?」
「你想一想,哥哥為了培育你參戰,對你施加了多少壓力?
為了他看見你成為回生者時露出的笑容,賭上整個幸福的童年,值得嗎?
你失去的不只是童真,還是與我在一起的時光!雖說沒有選擇和犧牲,人就沒辦法改變現狀;可你要選的話,還請再三思量,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什麼事物!」
聽罷,琦一時語塞,眼睛睜得老大。當她還在比較百郎與戰爭在她心中的地位,一束色彩繽紛的刺眼光芒突然出現,圍在她、朔彥和一琉,以及百子身邊。
「迷宮戰爭,這麼快就要開始了嗎?」琦的視線都被光束擋住了,她還捨不得學長,不想這麼快便要獨自面對將來,光陰卻從不等人。
「是啊!在戰爭中,你可要好好記住我!小琦,要讓雅典娜助戰,還是炸毀迷宮,就由你決定吧!」
「學長,你——」
「放心去吧,我的青梅竹馬!謝謝你,帶給我一段短暫卻美好的回憶!我不知道自己對你來說有多重要,但肯定不會輸給『回生者』的地位。如果我猜錯了,那就怪我自作多情!」
「嗯,再見⋯⋯」那道光線,刺得百郎趕忙用手掩著眼睛。就在此刻,琦與其他魔法師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他們在飛,飛向戰爭所爆發的所在地,飛向充滿挑戰的迷宮,飛往掌握在他們手中的未來。
- -
迷宮戰爭,正式開始。多條絢麗奪目的光束,共同飛往著名的拉布寧芙遺跡(Labyrinth),也就是迷宮之中。它是神聖的地方,也是魔法師掌控未來的重要場所。只有傳承魔法血統之人才可以看見,凡人眼中,它卻不過是片墓地。
「嗚啊⋯你們不要再欺負我⋯⋯」又是久違的哭聲。那些怨念深重的亡靈,到底從何而來呢?不管了,反正最後魂飛魄散的他們,都只是助魔法師步向未來的踏腳石。
「哼!就讓我們打散你們吧!」朔彥說著,與雅典娜各自拿下一隻亡魂。
「青髮女孩那邊,就交給你了!」隨著他的一聲令下,雅典娜開始尋找琦的身影。琦靠著魂化的能力聲東擊西,所擊敗的惡靈早已多如繁星。此時,她正前往迷宮中央,向米諾陶羅斯挑戰呢。
「好的!」雅典娜說著,也跟了上去。風、火、水、地、光和暗六大熱門,也就齊集在怪物面前,看誰最快除掉牠,便能在戰爭中獲得最高分數。
只是琦並不在意自己的得分,而是像朔彥所說的,幹回十年前姐姐所幹的事:
「雅典娜,用寶具把牠石化吧!」
「嗯!美杜莎之盾(Medusenschild),把牠變成石頭吧!」
於是十年前,牛首人身的怪物忽然墮入城中的震撼畫面,再次出現於人前。
轟隆轟隆!!!
四周煙霧瀰漫,塵土飛揚,天空被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幕。受影響那部分的城內,誰也看不清前路,如同在太平洋中央喊著救命的小船,漫無目的地漂泊,渴求著燈塔的指引。
「學長,我做到了。」琦也避不過爆炸的威脅。這是她在昏迷前,道出的最後一句話。
- -
「學長,我來餵你~」琦勺起熱粥,送到百郎的嘴邊。他的病已經好多了,卻仍然渴望繼續被她無微不至地照料。
「好吃~看來你已經掌握煮粥的訣竅了~」他心想,童年好友一向沒什麼廚藝天份。不用再吃從前那樣焦的黑炭曲奇,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 -
「牠真可愛,像極了你。」百郎藉著稱讚小貓,同時讚嘆自己的女友。
「是、是嗎?我、我比較喜歡老虎的,牠們怪威武了,擁有幾乎凌駕一切生物的力量——」琦卻想起了哥哥所說的一切。
「又被哥哥念了嗎?他的想法只會讓你錯過我的,別再相信他!」
而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前途該是如何的。她選擇了破壞迷宮,摧毀決定未來的契機。放棄了決定權,自己的將來又會變成怎樣?答案仍是一個 謎。
她夢到了和學長相處的一點一滴,而在這些記憶片段的盡頭,一道光得刺眼的隧道又映入她的眼簾。
夢,到底還要做多久?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只見一位把金髮盤成髮髻的少女,出現在琦的面前。那人外貌有如貴族女子,在二次元並不罕見,卻穿著鮮艷奪目的桃紅色洋裝,讓人眼前一亮。
「姐姐⋯⋯是你?」琦認出了,她就是伊藤空——自己的親生姊姊。其實在很久以前,琦同樣擁有那頭漂亮的金髮,只是赤垌幸二的出現,讓一切都徹底改變。
「是的,妹妹,恭喜你啊。」空的笑容無比慈祥,昔日詭異而猙獰的面孔,已經蕩然無存。
「恭喜我?怎麼了?」
「你走上了我的路,用我的方法終結了戰爭,可喜可賀。不過『回生者』這個身分,我們始終還是需要承擔。」
「我們?什麼意思?喂!」未待琦成功挽留,空便轉身離去。甫睜開眼睛,琦竟發現自己被傳送至一個特定的場所。
那是位於希臘雅典的帕德嫩神廟,魔法協會的總部(駐日基地為長野教堂)。昏黃的燈光照耀下,大批魔法師們聚集於此,似乎是在等待戰爭的負責人宣布戰果。
「等了這十年,讓我們再次迎接,久違的下一位『回生者』練習生!」隨著長野津鄭重的宣告,琦也終於知道,原來自己從前的童言童語,以及剛才昏迷時姊姊對她所說的話,竟然變成了現實。
「謝謝。不過在這個時候,我只是想感謝一個人:百郎學長⋯⋯」在她的心目中,面對決定未來這重擔之前,跟百郎交往的那段日子,就是最燦爛美好的青春回憶;然而當一切過去,那位曾經與她如膠似漆的學長,又究竟何去何從?
- -
跟琦道別後,不經不覺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百郎回到他的生活之中,每天回校等放學,當然少不免跟鶴鳴一同聚舊:
「不好意思了,我每天周旋在琦的身邊,完全沒有理會你這位好友。」
「這怎麼要緊?我還沒有怪你,竟然愛上一個會把半個城市炸掉的女孩呢。」鶴鳴咧嘴作鷺鷥笑,百郎卻不禁皺眉:
「嘿,再詆譭她,小心我把你炸掉!」
- -
「哇!這些衣服好漂亮!買給妹妹作聖誕禮物吧~」平安夜裡,百子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祈求著姊姊俊子的恩賜。
「不買。在迷宮戰爭落敗了,明年重來再說。」俊子一臉成熟,在妹妹眼中卻盡顯殘酷:
「哼!不買就算了,又揭瘡疤幹嘛。」百子心裡卻同時開始掛念,那位有著青青秀髮的少女。
若干年後的琦,到底去了哪裡?
- -
回生者的本質,也許不是高薪厚職那麼簡單。從「回生者」的魔法學院畢業後,琦便終日魂化,去幫助受傷的魔法師。她經歷過專業的法術試煉,靈魂附在其他肉體之上,便可為其治療。
只是,每天在修羅場被亡靈弄傷的魔法師都多如繁星,魂魄不斷遊走在不同的身體上,琦的心便難免感到空虛。
直到,她遇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姐姐!」「妹妹!」二人抱頭痛哭,為重聚而高興,也為工作繁忙難以長聚,感到黯然神傷。
高薪厚職的背後,竟是如此。
作為凡人,百郎又有何高見?日本社會的洪流裡,他大概也在努力唸書,在公開試獲取佳績,讀大學、找工作⋯⋯
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它是維持各種關係的絆腳石,是成為「成功人士」的踏腳石,盡在你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