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

    我與同伴愉悅大地走在寬闊的康莊大道，並肩而行，相談甚歡。 片刻間，大道卻蛻變成一條雙頭路。同伴們毫不猶疑，大伙兒選擇了右邊的路。而我呢，卻在分歧處停滯不前。

    大伙選擇的路平坦空曠，地面是鋪得平整的水泥路，路旁有一列大小不一的鵝卵石作裝飾。路邊的灌木在爭奇覓麗，也像在把路人吸住。相反，左邊的路卻殘破不堪，好像荒廢了幾百年似的。一堆雜草毫不介意別人看到他們不修邊幅的形象，更越長越高地垂涎著對面的鮮花。這一幅頹垣敗瓦的景象，卻有一種神秘感，想把我吸入黑洞似的。右邊的路彷彿只剩幾步就能進入光燦燦的新天地，左邊的確似要戰戰兢兢地走一輩子也逃不出這荒野。

    然而，我眉頭一緊，便赫然昂首闊步地邁進左邊的路。

    華彩徐徐地散了，黑黝黝的一片，一片靜謐的氣氛緩緩地籠罩著這裏。我獨自信步，身邊一個依靠的人也沒有。往事突然湧上心頭。

    中學的時候，朋友們的夢想總是千篇一律︰賺大錢、住大屋、娶個賢慧的太太、組織一個美好的家庭、退休後環遊世界。這時候我總是沉默著，難道這就是成功人士的必然公式﹖難道這就是社會公認的價值觀﹖難道我的人生就必然這樣走﹖難道……我是個異類﹖

    我繼續艱難地走著，總堅信辛苦過後必看到一番驚為天人的景象。

    大學畢業後，同學們都向他們嚮往的燈紅酒綠、風流富貴邁進。他們爭相成爲社會上的「成功人士」、「上流人士」。每年的同學聚會，他們總是西裝革履，盛裝出席。或是遲到一小時，原因是剛與外國大企業談完一單跨國生意。席上，他們訴說著自己向上司拍馬屁的艱難以及客人怎麼難應付。大概，他們都看不到穿著一件素色恤衫、一條永不落伍的牛仔褲的我，坐在角落裏，微笑著，傾聽著他們的故事。又或許，他們早已當我是局外人，是異人。也許他們並不了解，一個法律系一級榮譽畢業的學生怎麼淪為替學童補習的老師。

    在荒涼的路上，曾有幾把聲音嘗試把我叫回頭，但我索性愛理不理。地上小草偶爾無形地把我割傷，石塊們又刻意把我絆倒，荒涼的風險些把我吹倒。但我站起來回首一看，卻覺得很值得︰終點將近了。

    我生在一個法律世家，一出生就似乎註定要當一名律師。當我和父母訴說我的理想時，他們由震驚轉為憤怒，再化為無奈。決定為基層學童補習的契機源於一次到中國山區探訪的經歷。縱使要日行十公里去上學，那裏的小孩卻對學習懷著滿腔熱情。他們在家幹活時仍不忘溫習。雖沒有先進的設備，他們卻絲毫不輸大城市的學生，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香港也一樣，不少貧困家庭的小朋友，被家境所礙，難以突破重圍，展現天賦。常謂︰「知識改變命運。」要是沒有人拉他們一把，他們或他們的下一代只會不斷重蹈覆轍。

    在漫漫長路上，我雖是孑然一身，卻因孤寂而學會欣賞。欣賞雜草的生命力，欣賞石頭之態，欣賞自然之美。我不再孤苦，因為我身邊的都是我的同伴。

    因父母不願資助，經濟上的困難幾番讓我卻步。但漸漸地，我收到無數來自學生和家長的感謝，以及來自善長人翁們的捐助，讓我霎時暖上心頭。原來驚艷的景象不一定要是萬里無雲、壯麗河山、峻山流水；人生最完美的也不是要家財萬貫，假若能幫助到別人，能帶給人希望、信心、快樂和曙光，也可以構成一幅美麗動人、溫暖和諧的圖畫。

    我曾像范仲淹般尋找同路人，但原來我的受惠者便是我的同路人。不少人的美夢或會在一場金融風暴前顯得脆弱無比，但我的助人理想卻無比堅固。一路走來雖艱難，意義卻毫不簡單，終點也特別精彩，正印證︰「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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