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未說出口的話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07/01/2021

     「現在種種證據都指向她是殺死自己母親的兇手,她有精神病的!她就是一個冷血的人!為什麼你還要幫她辯解?藍景川!你還有甚麼可辯解的!」阿燁,我的警察同伴憤怒地向我咆哮。現在種種證據都不利於她,我不能夠以「我相信她」這個荒誕可笑的理由為她開脫。並不是我不相信她,而是身為一個專業的警務人員,我的職業操守並不允許我說出這樣的話。


       最終,我眼神複雜地望向沉默地坐在旁邊的女孩,內心複雜的千言萬語只能化成一句「請再給我一星期,我會查找出證據的。」阿燁冷笑,隨即大力推門離去。旁邊的女孩對這一切視若無睹,青絲順著蒼白如雪的面頰垂落,神色晦暗不明。


       隨即她緩緩地抬起頭,如墨般的雙眸包含著星辰大海般閃爍,純潔透亮得彷彿下一秒便要看穿人心底的骯髒及污穢。像一個孩子般,其實她也是只有十八歲而已。然而她的神情卻淡漠無比,彷彿這一切的議論皆與她無關。「你相信我嗎?」「我會努力找出證據的。」我回避了她的問題及眼神。她如玫瑰花瓣般嬌豔欲滴的雙唇微啟,隨即又合上,欲言又止。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離去。


        這天深夜我開著一盞微弱的檯燈,枱上堆滿著各種各樣的案發資料及圖片,這個案件驟眼一看並無可疑之處,然而當撥開表面的資料,內裏卻處處充滿著疑點。究竟一個精神病人是怎樣逃出醫院?又是怎樣出現在那個地方呢?她又有什麼動機要去殺掉自己的母親呢?是憎恨著她的母親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嗎?「不對,她是自願到醫院接受治療的,而且她們母女關係一直很好,可是這樣一來沒有矛盾,就沒有動機了。」我喃喃自語道。


        我癱坐在椅子上,這單案子和前幾單案有關聯,就像一團毛球般,剪不斷理還亂,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著這場遊戲,而我們警方就只能像牽線木偶般被牽著走。心底裏壓抑不住的煩躁,使我大力地扯鬆了領呔,解開了襯衫最頂的鈕扣,拿起旁邊的煙斗狠狠地吸了一口,隨即緩緩呼出一團混濁的霧,仰頭閉目養神。霧飄向窗外枯萎的樹,樹輕輕地搖曳,沉默地對我伸冤,伸冤著女孩的不公。我帶著疲倦慢慢進入夢鄉沉睡。


      「若你親口說一句信我之言,足矣。」


      「鈴鈴鈴鈴鈴-」一陣陣急促的鈴聲傳來。我嚇得坐起來,一不小心便推跌滿桌子的資料,像雪花紛飛般散落一地,整間房凌亂不堪。雙眸被耀眼的驕陽刺得勉強睜開,滿腦子還是剛才那彷似來自遠方的女聲。整頓一番思緒過後,我迅速地接聽了電話。


      「川哥,大事發生了!那個精神病女患者現在正站在醫院天台準備跳樓!」我其中一個夥伴語氣急促慌張地說道。「哪個女患者?」我一時想不起。「就是那個弒母兇手,你堅持要找出證據,幫她洗脫嫌疑的那個人。」「我馬上來!」我隨意地披上外套,便狂奔出門。


      「你冷靜一點,有什麼事情你慢慢說!我們能夠幫到你!」我剛跑上天台便害怕得大聲叫喊道。當我逐漸跑近,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漸清晰起來,映入眼簾。「現在一切還未定案,你不一定會坐牢的!」


        女孩的神情依舊冷漠,她直視著我的雙眼,一隻字一隻字慢慢地吐出,再次問道:「你,相信我嗎?」我還是沉默了,身為一個警察,我必須無時無刻保持理智,在未有確切證據面前,決不能感情用事。女孩的臉上終於有一絲笑容,嘴唇微微勾起如同盛放的曇花一樣。美則美矣,但卻帶有一絲諷刺,讓人心驚。


      「看來你和他們一樣,都是那麼無趣。」女孩側了側頭,神情淡漠地鬆開欄桿,直直地往後倒下去,卻輕聲細語地說道:「若你親口說一句信我之言,足矣。」我意識到情況不對,便立刻飛奔上前,手捉到她的衣袖,卻沒有捉緊,溫暖的手心中只有冷清的風。


        比起沒有捉到,差一點捉住更讓我自責。如果我說一句「相信」,她是否不會那麼絕望?她是否不會結束她的大好年華?她是否會對她的人生仍保持希望?我明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卻不肯說一句「相信」,那時她應該是把我當作唯一救命稻草吧。


        望著她轟轟烈烈地倒下去,那支離破碎的身影浮現在我眼前。十八歲的她結束了她的生命,二十五歲的我亦結束了我的職業生涯。為什麼?大概是那未說出口的話吧,足以使我悔疚後半生。世上何物最易催人老?半是心中積霜半是人影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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