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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30/11/2020

我放下手機,大聲問:「師傅,有沒有開錯啊?這條路不對!」

不知道是否我的錯覺,司機的身影似乎頓了頓,接著他含糊說道:「前面『塞車』了,我帶你們換一條路。」

我沒有太在意,應了一聲權當回答。

可是我慢慢開始覺得不對勁,周遭的景物越發的荒蕪,剛才路上還有幾個晨運的老伯婆婆,現在己經人煙全無。

我心中暗叫不妙,腦內閃過一連串賭徒走頭無路於是劫了校巴綁架勒索家長的橋段,學生年紀小,社會經驗不夠豐富,最是好控制不過。雖說我們已經是大學生了,但正因如此,我們也有足夠自理能力,要帶人質走也不至於成為負累。

也怪我們這一批學生都是第一天乘坐這輛免費穿梭巴士上學,壓根不認識路,這才讓司機開到了這不知道那處才發現。

一瞬間心跳急升,顫顫巍巍的手指劃開了手機鎖屏,點開通訊頁面,我快速地按下了數字「999」,就要按下撥通鍵。

千鈞一髮之際,有什麽極尖銳的東西在這一刻極快地抵上了我的腰部,低沉、微帶惱怒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許動,不然我捅死你。」

我不敢亂動,低低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對方還有同黨!同時心中暗罵:怎麼還沒有人發現路線不對呢!

沒有讓我久等,離我座位不遠的一個女生不安又懷疑地問:「這是哪裏,為什麽這麽少人,我要下車!」

回應她的是司機的一下大拐尾和尖銳的剎車聲。

「嘰──」好大一聲響,我向前重重地一撞,然而即使是這種時候,身後不知道是不是刀的物件依舊如影隨形地抵在我的後腰部。

我看向駕駛座,司機終於褪下偽裝,從腰間抽出一把銀色槍械,往車頂開了一槍,同時大吼:「打劫!」

車內立刻一片沸騰和恐慌,尖叫和低啞的啜泣聲混合在一起,叫本來還算冷靜的人的心也跟着一抽。

我思緒混亂:打劫?那應該只是求財而已,不會損人性命……爸媽要知道我被打劫了一定會很擔憂吧,今早出門時應該聽媽媽的話,把粥喝了再走的,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喝了……平日裏也沒有好好聽父母的話……

雖然時機不對,但我仍忍不住心中暗嘆:人為什麽總是等到要失去了才會珍惜和後悔呢?

我身後的男人喝道:「起來!」,我猛地一顫,從座位上小心翼翼地坐起來,冷不防我身後的歹徒立刻便把刀從我的後腰移到了頸部,抵在了我咽喉處。

刀身微涼,我頸項邊馬上起了一圈的雞皮疙瘩,小心翼翼地低眸一瞟,我看見抵在我頸邊的是一把看上去做工粗疏的鋼刀。

面對同伙詢問的目光,我身後的歹徒似乎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道:「剛才想報警,被我抓到了。」

司機皺眉,道:「還好有你看著。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我身後的男人應道:「千垓時。」

我一愣,心中泛起疑惑:「什麽千垓千該的,這兩人不會是精神病吧?」

司機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帶了幾分愉悅道:「開始吧。」

未等我反應過來,我身後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向我的膝彎處狠狠喘了一腳。

我吃痛地跌倒在地,男子從我身邊跨過,走到車門處。我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容,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身形瘦削,古銅色皮膚,身上穿着一件洗舊了的白襯衫。和司機一樣乾淨利落的平頭,面部輪廓卻比之更為剛硬分明,一雙如墨般濃重的眼眸,彷彿流淌著湛湛的顏色。

他把刀舉起來,一字一字地道:「接下來誰也不許從這輛車裏出去,不然我就弄死他。」

有人恐懼地說:「你們不過是求……求財而已,我們把錢都給你們,你們放我們回去吧……」

立刻有人怯怯地附和:「對啊對啊!」

年輕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對,只是……求財而已。」

司機似乎有幾分不耐,但仍大喝:「都給我閉嘴,我們拿到想要的就自然會放你們回去!」

說完,他向身旁男子伸出手,對方從懷裏抽出一張黃色紙張,遞了過去,我離得近,看見紙上似有一些腥紅的筆跡,龍飛鳳舞。

我不由一呆,心想莫不是符咒?

司機走到駕駛座邊,從櫃子拿出了一個樣色古樸的小香爐,將線香點上,插在了香灰上。淡淡香氣裊裊迤邐,司機屈膝向下脆,從背影看來,極其虔誠地拜了兩拜。

我面色大變,真的是精神病!不然哪裏會有人綁架時忽然燒香?

司機看上去并沒有被我的腹誹干擾,他把黃色符紙放在香爐邊上點燃。奇異的事發生了,明明只是一點星星之火,卻在接觸到紙張表面時驀然一亮,極快地吞噬掉極張符紙。

緊接著的便是白光,像是從香爐前出現的,又似是無處不在。蓋因那白光迅速蔓延,便如微弱的風起於青萍,綿延卷掠萬里,沒有給人一點反應的機會。光線極其熾熱又極其耀眼,我眼前先是一白,眼晴被強光刺激得流出淚水,腦內一陣暈眩疼痛,眼睛一閉,便失去了意識。

……

感覺并沒有過去多久,我便從昏迷中醒來。乍一打開眼時,映入眼簾的車廂座位幾乎讓我以為剛才的一切不過是我睡著後的黃樑一夢,可身上傳來的束縛感很快便否定了我的幻想。

我低頭一看,看見自己的雙手雙腳已經被麻繩綁起。

我極力扭過頭去看車廂後方的人,果然看見他們都各自被綁起了。

只有我先醒來了嗎?我暗暗思忖。感受到身下車輛的顛簸,我小心翼翼地坐直身體,向車頭看去。司機坐在駕駛座控制車輛,年輕男人面無表情地坐在他身邊,兩人都并無交談,氣氛一片冷凝。但吸引任我的并不是他們兩人,而是車窗外的景物。

車廂兩側一片暗沉,隱約是岩石輪廓,巴士一路前行,有光茫從路口傳來,我藉此看清楚了周身景物。這裹看起來是一個山洞,一大片綠茸茸的青藤從洞口垂下来,石頭的形狀看起來都奇形怪狀的,不像是我平日裏從書上看到的形狀。

洞口的光亮越發趨近,前方的路也漸漸開闊,我心中莫名一顫,腦中閃過了千年前,先哲寫下的文句:「山有小口,髣髴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倏地一連串「咔咔」的巨響,車子徒然停了下來,想來是不堪山路崎嶇,徹底報廢了。

「這是哪裡?這是什麽鬼地方?你們這群瘋子,不是打劫嗎?為什麽要把我們帶進山裏?」大家陸續醒來,有一個架着黑框眼鏡的男生激動不解地質問。

我心中亦是駭然,明明沒有多久前我們還在市區,怎麼可能一下子就來到了這個山洞裏?還有那道白光,它是從哪裏出現的,為什麽一照見它我們這些學生便陷入了昏迷?為什麽司機兩人為什麽看起來并沒有失去意識?

年輕男人回過頭來,嘴角上揚,明明滿面笑意卻不見親切平和:「祭品們,來到我們艾古族,便不要想著再出去了,能夠為我們族百年的繁榮昌盛而死,也算是你們的榮幸。」

「瘋子,一群瘋子,什麽祭品什繁榮昌盛,我要出去,我要報警!」戴黑框眼鏡的男生滿面猙獰,猛地向前一撲,想要搶走年輕男子不知道什麽時侯手上握住的銀白手槍。坐在我不遠處的男生一咬牙,地站起身,似乎也想沖出去帮忙。

「砰」一聲槍響,戴眼鏡的男生緩緩向後倒下,鮮血在幽暗的車廂內從男生的腿上迸發、濺出,再灑落一地。

有尖叫聲頓起。

我身旁的男人立刻驚惶地坐了回去。

我緊緊地捂住了嘴巴,徹骨的寒冷滲入四肢百骸。

冰冷得無坐何人類情感的聲音:「都給我下車。」

離車門最近的學生先站了起來:「好……我們都聽你的話,你不要開槍。」有人帶了頭,其他學生紛紛站起,魚貫從車門出去,如果忽略了地上在痛苦呻吟的男生和獰笑著守在車門外的司機還有瑟瑟發抖的學生們的話,一切看上去的確是有條不紊而并然有序的。

路過那男生時,我情不自禁地低頭一看,目光所觸及的卻不是血肉模糊的傷口,而是一片彩光斑斕,那堆耀目的浮光掠影,由一個個像是數碼小格子的東西組成,看上去就像是電腦當機時,頁面會局部出現的數瑪化,然而此刻卻極為詭異地出現了在男生的大腿上。男生捂住了「傷口」,嘴邊不斷發出病苦的哼唧聲。

「做什麼呢,走快點!」宛如驚雷響在耳邊,我嚇得渾身一抖

向年輕男子瞪去,他們都沒有看見嗎?

身後傳來一般巨力,我被推得向前踉蹌了幾步,站住了身體我憤怒地向後望去。

一個臉容清秀的女學生不看我,只壓低了聲線說:「快走吧!」

……

今夜的天空晴朗無雲,晈潔的月光從窗外傾瀉而下,灑落在空曠的房間內,別有一番謐靜意味,可惜無人有心情欣賞。

我在咯人的稻草上翻了個身,心中無比煩亂,這已經是我來到這荒山野岭的第三個晚上了,因為那年輕男人口中的「祭品」,不是沒有想過逃跑,只是屋外一直都守著兩個彪形大漢,定時換防,以至於一直都沒有逃走的機會。

我瞪大眼睛看著霉爛的屋頂,我們幾十個學生從第一天抵達這深山老林就被單獨分開囚禁,也不知知其餘人現在如何了?

寧靜而昏暗的夜晚總是容易勾脆弱的人們心中的愁緒,我情不自禁地想:我要被這裡的神經病殺死了嗎?可我才二十歲啊,二十歲我什麽都還未來得及做啊!爸、媽,對不起了,生我養我二十載,什麽都來不及報答你們。

在稻草上翻了個身,我又想

:如果我此刻就此喪命,那我過去二十年的努力又有什麽意義?二十年來,中小學時朋友交了不少,但沒有一個算得上是知己至交,中學選修的科目是家人要我選的,實際上我根本沒有任何興趣。

對了……小時侯,我記得我很喜歡打籃球的,後來……後來好像因為媽媽老說什麽要「贏在起跑線」,不能沉迷玩樂,而且女孩子家的不應該老是和男孩子混在一起,於是慢慢便沒有接觸籃球了。

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或許有些誇張,但我覺得還是有它的道理在的:如果現在我立刻死亡的話,那麽我的人生大概是一場悲劇,一生沒有自己熱愛的事物并為此奮斗,寒窗苦讀十數載,每天熬夜後淺眠又醒來,在清醒與昏睡的邊緣苦掙扎,到頭來一天大學生活都來不及享受便要命送黃泉?

過去的多年血汗,還有一堆亂哄哄的你爭我斗,到底換來了什麽?

人生來世上,本該快樂時撫掌大笑;難過時縱情濺淚;壓抑時放聲大喊;得意時肆意快樂。而到底是什麽東西,讓我們忘了這些本能,丢掉自己所熱愛的,去為一些虛無又無意義的目的去拼博一生?又是什麽,讓人到生命的盡頭,才發現最愛的自己已被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

我閉上眼睛,只覺滿心煩擾,不欲再想。

可是總有人不讓我如意。

「咣噹」巨響,無數稻草被揚起,激起一堆陳年老塵,房間的木門被人用力踹開了。

我看見綁架我的年輕男人載了頂形狀奇特帽子,手上執了本黑皮厚書,揚揚手,他身後的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立刻大步走上前來捉住我的兩隻胳臂。

我大驚失色,滿腦子悲春傷秋瞬間被我丟到九霄雲外:「你們要做什麽!」

……

雙手被迫張開地綁在了橫木上,大漢用類似合股線的東西把我雙腳緊緊地綁了起來,一個復雜的死結綁完,他似乎還覺不夠,又取了一條繩來往我的腳上綁。我看著年輕男人頂著遮掉他半邊臉的帽子在我身邊不斷放下扎成一㧢㧢的稻草,不禁顫聲道:「你們要燒死我?你們這群瘋子!死變態!」

年輕男人抬頭看我,露出一個笑容:「不是燒死,是獻祭,只要把你們這群外來人獻給艾神,我們便可保族內繁盛。哦對了,我不叫死變態,我叫艾雲。」

我都要被你燒死了還管你叫什麽!

艾雲歪了歪頭,恍然大悟似地道:「你都快死了,還管我叫什麽呢?真是多管閒事。」

……

火,漫天豔紅的大火,在黑幕的背景下,彷彿地獄而來的怪身羅剎,在夜風的吹拂下張牙舞爪。

就在我滿心的絕望和恐懼下,我忽然瞥見,天空上,出現了一抹紅色。

令我昨舌的一幕出現了,只見天空上彷彿有人以電腦輸入文字一樣,緩緩浮現出幾行大字:「玩家2020sked,快點醒過來!!這裡是遊戲不是現實!」

鋪天蓋地的痛感剎那間卷上我的腦袋,就像有人要用刀斧分開我的腦袋一樣,一些破碎的記憶湧入我的腦海中,我在火光快要觸及我身體附近的稻草前,徹底失去了意識。

……

我張開眼,看見周圍熟悉的景物,發現時間一下子回到我踏上巴士的那一刻,我决定對巴士司機講出那句說話:「2020sked。」

「維爾掃毒軟件正式啟動,請稍候……」

我冷靜地看著車廂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和方式坍塌,司機跌到地上砸作齑粉,再化成一堆光影迷離,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正在從真人全息影像遊戲『冒險』中登出,玩家是可確定退出?」

「是。」我低聲應道。

再次睜開眼睛,周圍熟悉的一切不禁讓我又一陣恍然,推開遊戲倉的大門,四處張望,我知道我終於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

打開電腦搜尋引擎,我輸入「『冒險』遊戲」四個字。

「遊戲『冒險』被不知名病毒入侵,致百萬玩家深陷其中!」

「南派遊戲有限公師維運部主管引咎辭職!記者會上九十度躹躬致歉。」

關閉了記者們的報導後,我登入了「冒險」遊戲的官網。

「致歉信……」

我點了關閉,一幅路線圖出現在了我的電腦上,我一愣,看見原本正常的路線在某一個點上突生變異,分出無數條支線,我順著其中一條路線,點開了一個大山標誌。一堆文字和一張圖片冒出,我細細查閱:病毒艾古族,車上艾古族族人艾雲與艾力乃艾神的狂熱信徒,因一次從聖書上窺得以外來者獻祭艾神可得安康而起了歹念,攜縮地千里符將車上學生捉到族內,再聯通族內部份族人將之遂一燒死祭天。

來至恢復意識的玩家「勇者」。

註:至今恢復意識的玩家都稱自己沒有受到任何精神上的損害。

「哈哈,只是遍離了原本的劫車案而己,我最後還是逃出去了。」

來自恢復意識的玩家「一腔熱血」。

我又回到路線圖畫面,又向一個寫著「2030」字樣的路線按下了鼠標。

「2030:喪屍病毒……」

仔細閱讀完一堆文字,我看著路線圖,遊戲方甚至自以為輕鬆有趣地在圖上方弄了個「最高機密」的暗紅圖標,我看得一陣氣悶:當初我為什麽會相信這樣的遊戲公司呢?

是的,一切只是一場遊戲,二十二世紀中葉,無數新科技如井噴般出現,其中一款打著真實體驗冒險滋味的遊戲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玩家玩這款遊戲,可利用記術將本來自身的記憶復制移徐,暫時保存,然後再為玩家加入一段全新的記憶,每個副本的記憶都略有不同,因應情節而定。而我所選擇的副本主題是「劫校車案」,豈料試驗中途病毒入侵,將我們帶去了什麽艾古族。遊戲方則在最後關頭,向我傳遞信息,帮助我從中蘇醒,啓動掃毒程式。

長嘆了一口氣,我合上電腦,真的沒有任何影響嗎?

那段極為真實的記憶,別人血肉橫飛時真實的噁心和恐懼,還有那場火……

我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人類從來不能完全地掌控科技,我想起了百年前,一個科學家說過的話:「人工智能帶來的巨變將會迅速擴大,它將越來越可怕,甚至帶來災難性結果。」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