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

「這樣下去有意思嗎？」這，是我離家出走後第七次抱著膝蓋問自己的問題。
輕嘆了一口氣，又想起今早無意間看到的一篇小篇幅的新聞。一個今年高考的女生因為堅持自己升學的志願，在無數次的絕望與不被家人了解的交纏下，在網上宣言撐不下去了，企圖在自家割腕自殺，幸虧家人及時發現，把她送往醫院才免於和家人天人永隔，她的家人後來與她道歉，一家人抱頭痛哭。
我想你猜到了，重要的不是這件事本身，只見下面的評論一片罵聲。
「小姑娘挺厲害呀，還學會用苦肉計啦？」
「這要是我孩子我肯定先抓著打一頓，看她還敢不敢自殺！」
往下一滑，最多回應和讚同的評論是： 「我看她就是不聽話，翅膀硬了，爸媽還管不著了？什麼事不好好商量還跑去自殺？」
我輕笑了幾聲，你們給過我們機會好好商量嗎？要是不出事恐怕那女孩爸媽現在還執迷不悟，再說了，你們這態度我們還敢和你們好好商量嗎？別搞笑了，不讓你打死就得偷著笑了。
不過我也不是覺得女孩的事處理得好。
始終人的生命是很珍貴的，一條大路能走到中途，說明你很幸運。至少你沒有突然夭折，沒有因病一命嗚呼，也沒有因意外與世長辭。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你一天能呼吸，只要你沒有走到終點。你還有一天親手改變自己命運的能力，不要那麼幼稚了，沒有人離了誰不能活，你要活出真我！
為了證明我這句話，我現在就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邁向耀眼未來的中途站。
只是......腳挪到一半，心頭浮起越來越濃烈的徬徨和迷惘，不知道離了家的我，接下來還可以去哪。
我往背後瞥了一眼，還是我熟悉的那條路，我就站在路中央。不過在大半夜，眼前的景象抹去了腦海中人來人往的熱鬧印象，被淡黃色街燈的映照下，冷風吹著早已褪去樹葉的樹枝丫，顯的冷冷清清，這條路在這麼多年來已經走了很久了，我以後真的再也不回頭了嗎？感覺到我的決心被動搖，我晃了晃腦袋，暗示自己要保持堅定。
我想找個地方歇一會，但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只能一直走，漫無目的地走。走到中途，我頭頂上滑下了一絲絲冰涼，天，下起了雨。
瞬間，我已經站在雨中。
我的心彷彿也跟著懸在了雨裡。
垃圾、廢物。
那個名為爸爸的男人一直用這些詞來形容我。他從來不會在意我，也從來不愛我，習慣可以讓我不去在意。但，我最敬愛的爺爺居然也用這些詞形容我了，而媽媽卑微得一聲不敢吭地看著我，她的眼睛，我讀得懂。但這些詞，像針一樣刺進我的胸口，我捏緊了拳頭，一言不發。
不就是考慮前途嗎？我沒有盡力過嗎？每天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學習，可結果呢？
我還是考砸了，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學習的料子，你們不信。到努力考出來了，你們說我不過是個沒前途的廢物？你勸一個徘徊在路中心的少年說別費勁了，他就真的永遠停在中途了，因為你讓他覺得只要你讀不成書，這就是你的終點。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扛不住了，沒有辦法假裝不難過，爺爺說的這一句，痛得那麼刻骨銘心。
有一種孤獨感從我的腳底鑽出來，緩緩籠罩住我，感覺身體裡的血液慢慢冷了下來。
我是一個人，從來都是。可現在走到了中途，我不想了。
我掏出手機，顫抖著打開和兄弟的對話框。
「有傘嗎？雨好大，我好冷。」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次過把這句話發給了五個平時最好的兄弟。
有人睡下了，有人被老媽管著。
看著最後一個對話框，那個最講義氣的兄弟，彷彿是最後一個希望。
「兄弟，別矯情了，自己打車回去，我給你報銷。」漫長的等待換來的就只是這一句短短的話，我的心一點點的涼了下來。
我突然想，如果我問的是最疼我的媽媽，她會給我送傘的吧？
隨即又搖了搖頭，離家出走的人，是我。現在走到中途讓人給我送傘的人，也是我。
哈哈哈......我出來搞笑的吧？
然而，再好笑的笑話。我現在也實在笑不出來，坐在台階上，抱住自己，眼眶有點
熱，鬼使神差地，我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兒子？你在房間給我打甚麽電話？」電話傳來媽媽有點困的聲音。
這聲音點亮了整條漆黑的路，我抬眼看著本來烏黑的天際，好像看見了幾顆零零落落的星星，鼓起勇氣：「我偷溜出去網吧玩了，沒想到這去的中途下雨了。」
「你回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好像已經站了很久。
「......」我沒有說話，就覺得眼裡的熱意流了出來。
「小孩子就是幼稚，居然以為沒人聽到你那轟耳的關門聲。」
無論你走到哪，記得也只是個中途站。只要一回頭，媽媽就站在你身後，那，你就又有勇氣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