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後

   到底會是哪個你看到呢？我衹能希望，看到的是我認識的你。

大學畢業後，我發奮圖强，找到了一份待遇不俗的工作，隨後更創立了屬於自己的公司。自以爲自己的生活已經圓滿了，直至再次在街角遇見你。

「七年前我沒有好好把握你，這次我不會再放開你。」說道，邊上前握住了你的手。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你雖然顯得有點吃驚，但並沒有預想中地甩開我的手，反而對我莞爾一笑，並交換了聯絡方式。我想，這也許也是你的魅力之一吧。

經過了數次約會後，我們迅速確立了戀人關係。雖然還沒到達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我有信心打破我們心中的隔閡，讓我們成爲一個個體。

  但好景不長，當你看到馬路對面的棉花糖店後，就向我撒嬌說想吃。我衹好放開你的手，隨你去了。卻沒想到下一秒，衹看到馬路中央汽車駛過的胎痕，以及你緩緩倒下的身影。看著你失色的臉龐，我並沒注意肇事車輛，任由他離開，沒有報警。我什麽都沒有做，甚至沒有試圖喚醒你，衹有抱著你。可能潛意識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或是悲傷與彷徨的交織使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總之，我就這樣抱著你，看著你在我懷裏離開。我唯一做的就衹是緩緩地說了一句。

「我愛你。」

此時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力量是多麽渺小。心底，一直怨恨著自己。我最後還是放開了你。我越發緊抱你，眼角的淚水早已按捺不住，奪眶而出。

  二十年來，我第一次離開家門，抛開了糜爛的生活。走在以往攘往熙來的街道，旨在回顧以往一幕幕跟你甜蜜的回憶，修補記憶的模糊。沒有了你，我感覺自己不屬於這裏，不再屬於這世界。我沒有乘搭任何交通工具，現在的人盲目追求速度，卻忽視了慢活的重要性。所以縱使科技和醫學多麽進步，人類的心靈永遠都處於亞健康。我希望享受這段路。

  我看著這些葱翠的綠葉，鬱鬱蔥蔥的樹木，心裏卻沒有半點喜感，衹因這些都衹是投影出來的。雖説工程師在真實感這方面下了苦功，但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再逼真也無補於事。我衹能寄托人造風，這應該更能欺騙自己。此時思緒再次引向了你。

     二十年，時光帶走了我的稚嫩。所謂的自尊，都被生活所煉造為阿諛奉承和八面玲瓏。但我始終沒有放棄對你的追憶。無數個被你壟斷的夜晚，夾雜著連我自己都分不清的内疚和懷念。唯一肯定的事實，就衹有我愛你。 

  「悅。」

  「沒有了你，我什麽都不是，回來我身邊好嗎？」

  雖然我知道那已經是天方夜譚 ，但我還是忍不住去幻想。如果沒有發生那起意外的話，我們還能幸福的生活下去嗎？

  可是，理性把我的思緒帶到更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我們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對對方感到厭煩，甚至雙方都持有這種想法。説實話，我對自己更沒有信心。當愛情演變成婚姻的時候。從一開始的纏綿，隨著熱情的退卻，衹會演變成厭倦。縱使凡事都會有例外，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會是特例。

  

  「嗨。」

  突然，一名衣著復古的男子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並不清楚他的意圖，在這安坐家中就能做任何能想象的事的年代，難道還會有人花時間會跑到街上隨便搭訕？

  「你不能用交友軟件嗎？」

  他無視了我的話，自顧自的說道，「看來你很懊惱呢。」

   我無視了他，繼續往前走。我從來沒有見過或者聽説過會有人這樣搭訕。

  「看著女朋友去世的感覺不好受吧。」 他幽幽地說。

  竟然被識破了？不對，他怎麽可能知道？難道現在科技已經發展到了能看透人心甚至讀取記憶了嗎？而且這年代已經不會有人用”女朋友“一詞了，取而代之的是「伴侶」。再加上他那身服裝。難道他這些年來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我帶著不安及疑問，停下了腳步。

  而這名神秘男子似乎看穿了我的疑問，眯起了雙眼仔細的打量了我一番，隨即朝我冷笑了一下。這一聲的冷笑，在我看來含有莫大的鄙視，這免不了讓我懷疑他是否患有任何神經系統方面的疾病。

  「想改變這一切，挽回女友的性命嗎？我有辦法讓你回到過去，改變歷史哦。」

  我並不相信世上竟然會有如此荒唐的事。就算可行，他又怎麽解釋”祖父悖論“？我又會不會出現任何危險？但衹有任何機會能拯救你，我都不會放棄。帶著滿腹疑慮地點了點頭，我的腦海便出現了被擠壓的感覺。

  當我回過神來，衹發現你已依偎在了我身邊，同時一間無比熟悉的店舖出現了在我眼前。隨後的是你再次向我撒嬌。你那可愛的樣子實在無法讓人拒絕任何請求呢。我强忍著淚水，殘酷的拒絕了，你雖心有不甘，但很快就被其他事物轉移了視綫。我想，你可能已經避過了這個生命裏的浩劫了吧。

  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很快地説服你結了婚。本來以爲我們會就這樣甜蜜的過上一輩子，我也可以忘記從前，或者應該是曾經的”未來“所發生的一切。

  但是，我錯了。我害怕再次失去你，又或是二十年前的那幕已經烙印在了我心裏。因此我對你付出了比平常多的愛。但你卻說這是病態的愛，使你不安，要等我瞭解了愛的真正含義後才會回到我身邊。

  在經歷了許多以後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你，你覺得我會接受這樣的結果嗎？不能！我説過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可能，我的愛已經變質，但我不介意。我深信，衹要我終究是愛你的，這樣就夠了。不管，用什麽手段。

 

 那名神秘男子毫無預警的出現在我背後。

  「哦，看來結果不太理想呢，那就再來一次吧。」他按了一下手中裝置的按鈕，那股熟悉的壓迫感再度向我襲來。

  就是那玩兒讓我穿越時間嗎？但我的注意力馬上被你吸引了。這次，我選擇了跟你一起過去。雖然已經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但我難不免緊張了起來。萬一我在這裏死去，那我的意識還會回到原來的身體嗎？想著想著，就到了馬路中央。

  一陣急促的喇叭聲迅速將我拉回現實。可為時已晚，我最後能做到的，就衹是用身體把你和車子隔開。隨即，我失去意識。

  「成功了嗎？」

  一恢復意識，我不禁吐出了我心中的疑問。看到了周遭的醫療器材，你憔悴的臉容，以及被石膏包覆的左腿，我竟然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我成功了！這一笑，把你嚇壞了，你趕忙跑去詢問醫生我是否腦子撞壞了。看著你着急的樣子，我笑著隨你去了。

  趁著你不在的空檔，神秘男人再次出現。他扇了我一巴掌，但我並沒有計較。他緩緩脫下僞裝。

  「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我竟然會如此卑劣呢。」

  我現在才看清他的臉。不對，這張臉我早已認識多年，這不就是我嗎。看著”自己“，我驚訝的説不出話來。”我“卻沒有理會我的詫異，自顧自的解釋了起來。

  另一個我遞給我一個視網罩。我帶上了以後看到我預想的未來：你認為我終身殘廢是你責任，結果一直留在我身邊照顧我。雖然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但我還是很滿意，因為這證明了你心裏還有我，你還愛著我，縱使這可能衹是感激，或者内疚。

  「這是現在的你的未來，同時也是我的過去。」

  此番話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我選擇了欣賞我創造出來的”未來“。看著我得意的神色，”我“衹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驀然，我感到了不太對勁。畫面裏的你走上了天台，隨後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我不太明白，這到底哪裏出了差錯？持續了二十年，失去你的憂傷，現在都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我這完美的計劃怎麽會出錯？

  「你根本不懂！你永遠也不會懂，她的痛苦和壓力！你是個殺人凶手！」

  另一個我哀痛地呻吟著。在這瞬間，我的呼吸變得凝重。他繼續說著。

  「曾經，我也抱有和你一樣的想法。在知道她有計劃跟我分手以後，我便在意外裏保護了她。我也天真地以為這樣就可以留住她，卻沒有想過她的感受。或許，就是我的自私，讓我的愛變得稀薄。自此之後的二十年，我跟你一樣沉浸在了失去她的悲愴之中。直到近期，某個我出現了。在他口中我瞭解到了你的存在。可能是出於贖罪，我選擇將那個我給我的時光機器交給你。但沒想到我高估了自己，身處不同時空的我們都會親手把最愛的人葬送。」

  「二十年的改變能帶來了我無法承受的變化，這變化可能衹是一個教訓。一個人從一開始的殷切渴求，到得到後的習以為常，理所當然甚至膩煩，導致了失去後的惋惜。無奈的是，這個教訓可以帶來無比沉重的代價。與其眾里尋求千百回，不如疼惜眼前人。愛情不是等你有空才去珍惜的。」

  「可惜，我學會的太晚。」

  説罷，他便消失在了我眼前。

  

 

  屋外寒風呼嘯，白色的建築在暴雨中似乎飄忽不定，恍若天降之物。

  縱使我明瞭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那又如何？映入我眼簾的，就衹剩你的身影，以及桌上“我”留下的儀器。

「可能當過去成為了我未來的時候，我就注定不應存在。這樣二十年前，後又有什麽分別呢？我該把握的，」

  「就衹有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