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煲

年幼時 

他總喜歡偷偷把瓦斯爐火力調大

凝望那愈發亮麗的火焰 

翩翩起舞

毫不理會默不作聲的你

強迫

你把滿腔怒火吞進肚子

然後

轉身

離去

尋找 更好玩的遊戲

牆上依稀能看到

五顏六色的痕跡

那是他兒時 

最引以為傲的作品

母親 

没有罵他 

也没有打他

只是悄悄髹上漆油 

不讓他稱之為「怪獸」的父親發現

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大抵是靠母親的包容才能維繫的

那時 

母親被迫嚥下多少壓力?

慢慢長大 情竇初開 

他有了喜歡的人

天天把亂七八糟的材料

丟進你的肚子 

小心翼翼地為小情人煮甜湯

從不間斷

強迫你出盡力氣

將他對情人的思念

熬進湯裏

你為他對别人的愛 

付上了 

最沉重的代價:

過度操勞使你受損了

他卻把你的存在 

給忽略了

只顧和情人「煲電話粥」

噓寒問暖

「吃晚飯了!」

「别吵 

關門 

看不到我在聊天嗎?」

那時 母親做好晚餐

獨自坐在孤寂的飯桌旁

是有多失望呢?

終於 他出了社會

可以大展身手

怎麼 仍没有想起你?

是的

他把你送走了

送到ㄧ個人類稱之為「堆填區」的地方

這裏風景挺秀麗的

只是没了他的蹤影

當然 永遠不會再有

陪伴他的

只剩下堆積如山的即食麵

原來

他没有時間和心思去熬湯了

只能騰出三分鐘 泡ㄧ個麵

而陪伴你的

是ㄧ望無際的垃圾

時光荏苒

母親不再是個稱職的壓力煲

她的零件鬆脫

手柄斷裂

他發現

母親常常把事情忘掉

湯沸 忘記關火

頭髮也被光陰沖走了烏黑

餘下不漂亮的銀白色

他窮盡ㄧ生

實現自己的夢想

當然

那是ㄧ個没有母親在內的夢想

在他眼內

母親 和 ㄧ堆廢鐵

ㄧ 樣

承受不了壓力

只是耽誤他青春的累贅

他毫不猶豫

把母親送到老人院

可是

歲月磨礪不掉

母親徜徉在眼底

對孩子堅定的愛

那

卻是他ㄧ輩子也無法參透的眼神

光陰 終會用盡

母子緣份 不過ㄧ瞬

在這 悄悄告訴你

ㄧ個千萬人耗盡一生也不曉得的秘密:

紅塵滾滾 

唯獨你的母親

永遠

待你如初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