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也許就是平凡事物，人們平時很不放在心上的東西，只有當我們在失去它時，才發現它的重要與寶貴。然而，那時已經太晚了。失去的，往往失去了。我們只能從此守著一片惆悵、一片迷茫、一片揮之不去的憂傷甚至淒涼。
影子就是這東西。

  它看得見，但卻有的人摸得著，有的人摸不著，摸不著的人很少很少。小時候我們對這東西很好奇，有時甚至想擺脫這怪異的東西--而他最終沒被擺脫。漸漸的，感悟它的存在。小時候的我們真傻。

  我有幸能如影子般的外婆離開到老人院前珍惜與她的時光。我是怎麼發生如此巨大的改變？

  從我有記憶開始，外婆就在住在我家。她雖然已經身形，可是都菊瓣的笑容總是從外婆滿是皺紋的臉上綻放；雖然已經雙目混糊，可是她卻依然堅持每天拿起針線織毛衣，年輕時美好的回憶充滿了她整個瘦小的身軀。小時候，我總喜愛聽外婆說說自己童年的往事：我努力咀嚼外婆一個個美麗的故事，就是這些故事讓我慢慢成長。可是，在小學的某一個階段，我發現外婆的往事越來越含糊不清、事的時序十分混亂，今天的情節和往日不相同。從那時開始，我對外婆存在感到甚是厭惡，從此感情就變得生疏。
 
  還記得那天天色陰暗，我坐在堆積如山的課本及作業埋頭苦幹。程分試的距離越來越近，房間裏的氣氛越趨近緊張。這是外婆地喃喃自語打破了我的思路，使我無法專心讀書。我還清楚記得，那天你黃昏，我腦海不斷咆哮著：您為什麼要打擾我讀書，我已經近乎被接下來的考試逼瘋了!別的同學的親人都會在家輔助自己讀書，但您呢？只是天天在家中織毛衣，毫無新意！突然我的心裏難受，突然我的鼻子發酸，突然我的眼中盛滿奇怪的液體。某種感覺在心中悄悄蔓延，觸痛心中最微妙的情感，心被這種感覺刺痛，那奇怪的液體落在眼裡翻騰，最終眼眶滑落，剎那才突然明白，那是淚、厭惡委屈的淚。那微妙的感覺，從此慢慢蔓延，蔓延我這個思想，侵佔我整個身體，因為心痛，我才明白，這種感覺叫做委屈。而在此刻，委屈已經變成無法控制的崩潰。我衝出門口，留下了呆呆的外婆瑟縮在牆角目送我離去。

  奔出大廈的門口，我來了街上。黃昏時分，街上有無數個剛下班中年人。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急速往地鐵站去。他們的影子在街燈的照射下呈現出來：形單只影的、孤單的，就算影子合起來，他們還是毫無表情的、冷漠的。他們徬彿對他們生活喪失了興趣，生活只是漫無目的地每天無止息地循環著。難道長大後的我們都是這樣嗎？我不由自主地回望著自己的影子，它有像這些被現實生活壓迫的上班族的影子嗎？

  我一邊反思著往日的讀書方法，一邊走向公園的方向，只見我一歩比一步沈重，像是陷入沙泥之中。我吃力的坐在公園一旁的長椅子上，腦海裡之冒出了一個人：外婆。外婆沒有什麼驚人的學歷，從小到大都在製衣廠上班。她算是制衣界的女強人，每天織出來的衣服都是全廠之冠。可是想來想去，外婆終究都是我讀書成績不理想的病根：在我正常溫習的時候跟我說說他的陳年老故事。說故事固然不錯，但我認為外婆應該不要煩著我，就算真的要說，也該討論學術有關的題目，而不是「四十多年前，我有個朋友……」的懷舊故事。
忽然，我聽見一位小孩在跟他的祖父的一段對話，令我對外婆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換到喘氣的小孩嘣嘣跳跳地走到祖父跟前，撒著嬌叫說：「祖父，快給我說說你小時候的經歷！」怎麼又是一個「歷史重演」啊！可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雖然那位伯伯口齒不伶俐，吞吞吐吐的，但我也能從中感受到那位祖父對孫兒濃濃的外衣和疼愛。原來外婆都是這樣愛著我！他沒有很高的學歷，說起話來沒有以往那樣通訊，只有一份對我的愛！可是我呢？把它置諸門外，完全沒有包容之心，一心只是追求理想的成績，我真傻！

  回家的路上，日落的太陽照射在我身上時，內心莫名地有一種被刺穿的看透感，看透那心底下的灰塵，像一根蠟燭，被燃燒、溶解。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影子，當太陽照射的時候，當燈光佈滿的時候，那黑糊糊的影子都陪伴在我們身旁，伴著我們渡過人生中的喜怒哀樂，是是我們長大的見證。他不動聲色的正正站在我們的身後，悲傷的時候我們很想躲進角落痛哭，他卻在牆角像一個小孩束手無策的望著我們，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無聲地陪我們痛哭。當我們歡樂的時候，他就在身旁看著我們那一張像笑臉，內心不知有多高興，卻無法表達。

  外婆只是想我們的影子一樣，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無聞地伴我長大，努力照顧我，我又何必責怪她呢？

  走到大廈門口，看到外婆弱不禁風的影子若隱若現。原來她在陽台上拿走剛曬好的衣服。定睛一看，外婆京拿著手機緩慢地朗讀英文字母。她是多麽想融入我的世界！那是，我的眼睛有一次濕潤。

  從那時開始，我開始當了外婆的影子，在她背後默默守護著她。外婆要到老人院住了，她患了老人認知障礙症。可是，我相信，我們背後的影子一定會繼續存在，因為我們對對方的愛是永恆的。

  我凝視這那一道影子，腦海呈現出我們倆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