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後

「莫主任，請您過目一下。」好幾份文件擋住面前的視線。

 

「很好，在這裏簽名就行了吧。」

部下順道關上主任房門。

 

在茶水間不時聽到：「莫主任這麼年輕便當上主任位置」、「對啊，工作效率一流，部門業績是全公司之最」、「出身於一流大學」、「好羨慕」。

 

聽到這些是非常開心，的確很感謝同事們的仰慕。事業發展路途順暢，這，真的是我想擁有的生活嗎？

 

「啊......好累，終於完成！」

 

辦公室內只有主任房的燈仍亮着，藍光映射着厚重玻璃鏡片，深厚的黑眼圈無言的表示了在屏幕前快速敲打着鍵盤的女人通宵達旦的狼狽模樣。

 

啊…不妙，太忘我，又到12點了。幸好明天是休假，不然我真的要過勞而亡。

 

撫心自問，我這麼拼命是為了什麼？

 

收拾行裝離開公司大樓後碰見夜更管理員寒暄幾句後，踏上歸宅之路。外面匆匆落了一場梅雨，輕撫乾枯邊緣的草木，深夜的街道上寥寂而靜謐。

 

歲月的靄然茫茫，低回了一襲蒼涼的幽愁。下班後真的太累了，完全無法思考，卻又有種莫名的空虛，我是否忘記了甚麼，如果再年輕個20年，我當時是怎樣的。

 

13歲的盛夏，曾經的少女，仍未受到社會的洗禮，堅持著一顆熱血的籃球夢。少女面上沒有塗脂抹粉，亦沒有雕琢粉飾後的職場花言巧語。那時還會直言心中所想，完全不經修飾，只是最純粹地夢想著將來會成為運動員，如你所見，只是妄想。

 

到底是甚麼時候，冺滅了我對籃球的執著與痴狂。

 

課前特地比平時早起床，提早回校，第一時間扔低書包，跑到數十公尺的籃球場，幾個少女穿著校裙在學校球場中毫不忌諱的急不及待的揮灑汗水。

 

捱過煎熬的早課後，小息還在走廊上跟早上交手的隊友「賽後檢討」，還會因為某個投球或運球手法不夠利落而熱烈討論。

 

幼稚的要命，想到這裡我不禁失笑。

 

我其實並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持續喜歡一個興趣這麼久，在高中的一場比賽落敗了，為此我還消沉了好一陣子，亦想過是否就該這樣放棄，畢竟竭盡了全力，幾乎將自己的青春奉獻給籃球，期望卻依然落空。

 

但問題是，我太喜歡籃球。

 

正因深知自己喜歡籃球，好像連骨子裏都刻著籃球，靈魂都是為籃球而生。這世上真的有一種執著沒辦法說放就放，沒有籃球的話，連呼吸到的氧氣都是污濁的。

 

幾天後，我再三認清了33歲女人要面對的麻煩。

 

「你也33歲了，該找個人安定下来吧。」

 

母親在飯局間向我丟下了這句話，我沉默不語。

 

那天是我難得的準時下班，不用加班的日子，回家剛好趕上晚飯時間。然而，晚飯在家人的嬉笑聲及我的靜默下完結。

 

實在沒有辦法，對生活低頭的妥協無法避免，雖說我們都是命運中沉睡的奴隸，但能夠成為如今的自己，都是過去經驗的饋贈與琢磨。

 

也許是忙碌的工作，每日的疲於奔命把狂熱給沖滌掉，現在重新回到13歲時的狂熱，還來得及的吧。

 

收拾碗筷後回到房間，，解鎖手機鎖屏，打開了久未聯絡友人的對話。

 

一心，你明天有空嗎，要不要久違打一場？老地方見。

 

我按下了發送按鈕。

 

有如與多年失散的老朋友重逢，是那熟悉的，籃球獨有的，不起眼而令人安心的平實的棕橙色。

 

我踏出了走籃的步伐，伴著逐漸喚醒，當年那名13歲少女的熱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