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遊舊地有感

   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柔柔的陽光斜斜地灑在深藍色的字上 ー 「九龍塘宣道小學」。眼前的這幢米白色的大廈在途人的眼中，或許只是一間平平無奇的學校。莘莘學子在這裡進進出出，於他們而言只是學校的日常運作。但是當這場景映入我的眼簾，我卻是滿腔懷念。

   看着一個又一個充滿期待的小學生踏出校車，看著他們帶着稚氣的臉，看著他們的活潑純真，我不禁將昔日的自己和他們疊合在一起。從前與同伴們興奮地討論上的每一堂課，與同伴們牽著手踏入校門，與同伴們懇求校車的保姆給我們吃糖果。猶記得我們得到糖果就像得到天下一樣高興，童年時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踏入校門，沿著熟悉的路徑，打開兩道大門進入禮堂，禮堂仍是同一個風貌。灰色的牆壁上有點掉落的油漆，兩側窗戶微微地打開，腳下的地板貼著上舞台的指引。在禮堂的一隅有一架載排球的小車，拿起其中一個排球拍了拍，我不禁莞爾。

   我的小學校舍不是很大，所以所有體育課都是在禮堂裡舉行。印象最深刻的一堂體育課是教排球的一課。當時，班裡幾乎所有人都是排球會的成員，所以在老師示範過後，班上只有寥寥幾人在一旁奮力練習着打著排球的動作。我對著牆壁打著排球，可是總是接不過彈回來的球。手臂上的疼痛越來越難受，皮膚更是泛出淡紅，看著我的同學玩得興高采烈的樣子，我感覺到眼角有一點濕潤，喉嚨也像卡著什麼似的。但看著看著，我忽然釋出他們能打得那麼自如，背後可是付出了不少。於是我咬緊牙關，強忍著皮膚上的劇烈疼，繼續努力地糾正打球的姿勢。

   我回過神來，凝視著牆壁，彷彿看到了那堅持不懈的身影。接不過的球擲地有聲，卻沒有影響那身影百折不撓的士氣，鏗鏘有力的「一二三! 一二三……」。最後，她成功把彈回來的球一次又一次地接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滿足地抹抹額頭上的汗珠。環顧禮堂裡的牆壁，掉落的油漆沒有破壞禮堂的美觀，因為它反映出練排球的學生的努力，盛載著許許多多小學畢業生的回憶。不知不覺，我走出了禮堂，關上這回憶庫的兩道大門，便順步往教員室方向走。

   走進教員室，裡面仍然是凌厲的氣氛，鍵盤的聲音在各處迴響，老師們眉頭緊鎖，有的拿起水杯，斟水後又疾步回到工作間，場景有如戰場，在冷氣機裡噴湧而出的涼氣也未能緩和緊張的節奏。記得小學時的我，進入教員室總是戰戰兢兢，但老師們看到學生的時候，原本緊張的眼神總會變得慈祥，臉上繃緊的神經也會放鬆，甚至會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一心！」轉頭一看，是我以前的班主任黃老師。黃老師烏黑的頭髮裡比以往多了幾根銀絲，眼角也多了幾道魚尾紋，從前挺拔的身軀也好像稍見佝僂，可是她的笑容依舊燦爛。她關切地問候我中學生活的狀況，我也問候她近幾年教學的光景。她說近幾年也許因年事漸高，批改作業的時候有時會提筆忘字，我說這幾年學的知識豐富了，應試時比以前容易；她又說，有些學生很淘氣，讀書不夠用功，很擔心他們，我又說，近年升上了高中，同學開始變得成熟、懂事；她接著說，自己快要退休，退休後會很緬懷教學的日子，而我說，面臨著升上大學的年頭，學習節奏雖然急促，但對未來的期盼卻成為我推進的動力。師生聚在一起，暢所欲言，談笑風生。不經不覺，我們倆已聊了近一個小時，突然之間， 黃老師瞄了眼手錶， 說她要教書去，之後便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趕到教室去了。

   看著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我不禁想起當年黃老師給予我的鼓勵。記得小五初，我還是一個缺乏自信的學生。黃老師為了幫助我，委任我為班長，幫她處理班上的大小事務。其中一次，我要到隔壁班借粉筆。黃老師知道我不擅長與別人交談，便陪著我到隔壁班，鼓勵我鼓起勇氣，禮貌地向那位老師借用粉筆。

   站在教室的門口，我用力屏住呼吸，喘著虛氣，不時用手抹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想要伸手敲門，又在指尖所及的霎那縮回。透過門縫往裡望，不難看到擺放在黑板前的幾根粉筆。如果那一刻有一個聽診器，大概能把我怦怦直跳的心跳聲聽得一清二楚。我猶如浮萍在風雨中飄泊，腦袋一片空白，剎那間盡是手足無措。「你行的。」回頭一顧，黃老師臉上燦爛的微笑像三月細雨，舒緩我心裡的緊張，鼓勵我叩門。深呼吸後，我用顫抖的手敲了一下門。

   終於，我成功借了一根粉筆。黃老師摸著我的頭，笑著對我說：「你做得真棒！」我總算放下了心頭大石，但同時也為自己感到驕傲。那天以後，每當我遇上困難，黃老師的那句「你行的」總會在腦海裡蕩漾。

   走著走著，原來我不經不覺地走到花園。倚著欄杆，閉上眼睛，花朵的香氣撲鼻而來。這裏種植的花，這麼多年都沒變過。這是多麼熟悉的香氣，曾經有多少個小息，我和朋友躲在花園的一隅竊竊私語；曾經有多少個小息，我和朋友一起奔到花園欣賞花朵；曾經有多少個小息，我和朋友坐在花園裡談著各自的夢想。這所小學的每一個角落都記載著我成長時的喜怒哀樂，它伴隨著我成長。

   回到校門，又看了看這幢米白色的大廈，這時才發現大廈的牆身竟有點泛黃。莘莘學子在這裡進進出出，第一次踏入校門，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最後一次踏出校門，卻已經是一個歷經訓練的年輕人。摸著這些磚頭，那股溫熱，使我感覺到這間小學給予孩子的愛和培養。只是，這間小學在風吹雨打下，仍要堅持為孩童提供教育，自己也不經不覺地變得憔悴。這隱約的泛黃，是歲月在母校身上留下的痕跡，它代表著母校帶領一代又一代的孩童成長，仍會在這片土壤上鶴立。

   夕陽下，光線很柔和，襯著那隱約的泛黃，那是一樣的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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