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回到清朝

    我眉頭深鎖，翻著手上的《一書看清清朝歷史》，閲讀著驚心動魄的九子奪嫡情節， 「自此朕與胤禩，父子之恩絕矣…… 」内容隨這斃鷹事件變得越來越緊凑，但我的眼皮卻  越來越沉重，慢慢垂下來了……

  夢醒處，已是百年身。

  我一覺睡到天亮的感覺真好，究竟多久沒有嘗過這般滋味。雖已沒有睡意，但我還是賴在今天格外柔軟的床上，瞇著眼，回想著昨天閱讀的內容。我從小到大就酷愛一切關於清朝的事物和故事：多爾袞專權、九子奪嫡、康雍乾盛世，甚至是後來的垂簾聽政、百日維新、宣統退位等早已熟讀百遍，清朝皇帝列表也可以倒背。我常常希望像我最喜愛的書《步步驚心》中的主角若曦一樣，穿越到清朝，一揭歷史的神秘面紗，並用我所知的改變悲慘的歷史，改變中國人頑固的思想，扭轉中國往後一百年的國運。說畢, 我精神一振，一下子坐了起來。

 「大公子，您醒了！」有人大嚷。妹妹又想做弄我呢嗎？

  正想伸手捏她的臉，我的手卻想彈簧一樣彈回來，我整個人也嚇得差點從床上掉下來了。

  「你……你是誰？這裏是哪裏？我的家人呢？」我不敢正視這牛高馬大的異人，側著臉地試探著。

  「公子您就別戲弄奴才了！請先梳洗吧，伍先生快來啦！」我快速地瞟了一眼眼前的人。他的衣著就似清朝的長袍馬褂，不過是破破爛爛的，整件都有補痕。他向著我躬身説話，所以我未能看清他的模樣。周圍的環境也是奇怪，這件房間比我的大幾倍，而且擺放著的都是酸枝家具。這裏可能比一般香港人的房子還要大，而且應有盡有，還有在博物館或藝術館才可以看到的書法、國畫作品。這裏的一切令到我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現在究竟是在唱哪齣戲？

  「我穿越到清朝了！」我眼睛一亮，靈機一動。不對，這不可能吧？但這一切也太真是了吧！不相干，反正這是我畢生最大的願望，既來之，則安之。不過，好像哪裏不對勁的……

  「公子！」

  唉？我怎麽落下這男兒身呢？我照照銅鏡，我那引而爲傲的美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粗粗的眉毛，刺手的鬍鬚。幸好這身體的主人本來也長得挺俊逸的，是一名氣宇軒昂的美男子。看來，能與我交換靈魂定有一些共同的特徵，不知他是否也穿越到未來去呢？不過我可沒空想他的事，我要把握時間，實踐我的宏大理想，好好體驗清朝的生活。

  經過幾星期的適應，我越來越覺得這身體是我的，而不像當初一樣力不從心。我大概了解了自己在這裏的身份：我是富有人家的獨生子，雖在歷史上毫無記錄，但在這時也是受人尊敬的富家公子，食住無憂。而我在這裏的名字是納殷富察．智淵，字伯禔，與我本身一樣是十五歳。這一年是康熙四十五年，正是歷史上著名的盛世。

  穿越到古代後最令我感動的是這家人上上下下對我的愛，還有我的教書先生伍先生和我亦師亦友的關係。雖然他們對我突然忘記了一大堆古詩經典而感到奇怪，也對我一系列貌似失憶的行爲感到詫異，但他們還是耐心地把我不清楚的一遍又一遍說給我聼。雖然每一天也要學習一整天，但上伍先生的課絕不會有一刻感到悶的，他所教的，詩詞歌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今軼事，奇人異事統統都可以學到。我肯定我回來以後，文言文考試成績必定大大提升。伍先生也非常重視策論，希望我知曉時務。在討論社會問題時，我偶爾流露出現代自由開放的思想，伍先生雖面有異色，但也是極為贊同。

  這天，伍先生說要帶我到街上考察考察，讓我理解窮苦人的生活。

  「公子！求您幫幫咱家！我這女兒可以送您做奴婢的，您做一下好心吧！」

  「爹，不要！我要跟你在一齊！」

  「傻丫頭！在爹這裏你生存不了的！」

  人們看到難得有穿素净衣裳的人經過，哭鬧聲一浪蓋一浪，衆人都希望我能夠施捨一下，有些人卻帶著仇恨的眼神看著我。這是我來到古代後真正出外走走，本希望能欣賞這千古盛世，雍容華麗的北京城，卻沒想到看到的是這一幕，跟我想象中的康朝盛世大相徑庭。難道，書上寫的都是騙人的？那只是一種修飾而已嗎？這不禁讓我想起了盛世光環背後這一篇論文。裏面提到英國特使馬甘尼在乾隆時期出使中國後，曾寫道中國自清朝以來，沒有改善過，當西方每天都在藝術和科學領域前進時，他們實際上正在變成半野蠻人。也提出康熙年代常年征戰，老百姓其實從沒有過上好日子，流連顛簸，所以這時候，中國還是充斥著無數抓襟見肘的貧窮人口。或許，眼看爲真。

  經過這一日，我似乎逐漸對留在古代感到無趣，亦開始想念家人朋友了，想起來還有不少遺憾。正當我愁極之際，伍先生卻帶來好消息。

「看你整天愁眉苦臉的，連帶著我也開始發愁了。少年不識愁滋味，你才多少歲？明晚呢，我邀請了一位貴客，酒入愁腸應易醉，咱們就大醉一場，忘清所有事情吧！」

「一切只是蒼天無情罷！」

「先生，您還嫌我忘記的不夠多嗎？」

  伍先生和我都大笑起來，但大概我們兩人心中還是苦澀的。

「不過，究竟是哪位貴客呢？」

「我只可以先賣個關子。」

  我心中開始對這一場的聚會期待起來，畢竟能夠跟外人接觸，還可以交朋友，更何況那是貴客。不過，席上要喝酒，這對我這一名十五歲男生，啊不對，女生，也太難了吧，我可從未嘗過喝酒了，還要一邊喝，一邊高談闊論，這讓我期待中又帶點擔心。

  到了第二天，伍先生早就僱了馬車。隨著馬蹄的滴滴答答，馬車在市集，四合院間穿梭。我挑起簾布，的確不像繁華盛世，雖人來人往的，但市集上不少人正在為兒女插上草標，令我感到無比黯然。穿過一條安靜的胡同後，馬車最後停在了一座精巧的四合院前。開門的老婦人似乎認得伍先生，熱情地領著我們進了一間極其素雅的屋子。屋中除了簡單的花梨木桌椅，便無多餘的裝飾，只有一個白瓷瓶供在角落的案上，瓶中隨意的插著些富貴竹。

「平常煩悶時來這裏喝幾杯，可説是人生一大樂事。」伍先生愜意地看著我說。

  過來一會兒，那老婦帶著幾個女孩端了一桌酒菜進來，安置停當後，又退了出去。屋裏又只剩下我和伍先生了。我們沉默了很久，菜也快涼了，我按耐不住，有點惱地問 ：「他到底是來不來？」

  回音剛逝，門就慢慢的開了，進來的是一名年輕男子，估計比我大一點兒，年齡跟伍先生相若。他衣著華麗，穿著一身寶藍袍子，眉目英挺，還帶幾分不羈，腰間帶著色淡的玉佩，給人的感覺即高貴有儒雅，要是在現在，估計也是「男神」級別的。

「不好意思，有些奏折急著要呈上，所以就來遲了，哎，這位是？」他疑惑的打量我。

「他是納殷富察家的文淵小弟，是敝人的學生。」

「哦！久仰大名！竟是伍先生經常提起的神童！」

  我尷尬的連忙作拱說：「不敢不敢。」幸好古裝劇沒少看！

  大家安頓好後，這才開始飲酒吃菜。我肚子餓極了，連忙起筷，但礙於有客人在，只好慢慢吃。對於剛才的氣，我早已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肚子的困惑。朝廷？他是官嗎？但他看起來十分年輕，仕途那麽順暢？伍先生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不快不慢地介紹這名貴客。

「這位是本朝最爲文武雙全的皇子十三爺。」

「慚愧慚愧，我可不敢與衆多兄弟比呀！」

  我嚇得嗆住了，十三阿哥，我竟然能跟他吃飯！

  歷史上的十三爺，能文能武，詩文書畫樣樣行，而且頗有俠義之風，又重兄弟情，是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十三阿哥看到我盯著他看，有些不知所措，連忙展開了話題。

  我們從宮中瑣事，聊到古今趣聞；從浩瀚漠北，談到煙雨江南；從山水詩詞，説到古今賢士。雖然我認識的不多，但用著伍先生這些日子所教的來對談，絲毫不顯出我的孤陋寡聞。最後我發現，伍先生和十三阿哥其實都是嵇康的推崇者。

  在中文課上，我們讀到了世説新語中一篇關於嵇康的文章，除了知道了他肅肅如松下風，還瞭解到他推崇的自由思想與現代的自由平等和個人主義，有著不約而同的地方，與中國五千年來所推崇階級觀念和禮教思想截然不同，想不到，在古代，也有人認同，更是處於社會頂端的皇子和儒生。

「其實，我喜歡嵇康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光明開朗形象！」我興奮的說到，但看到他們古怪的表情，記起我現在是男兒身，居然高聲談論別的男子的模樣。我還不太習慣當一名男子。

我們像是相見恨晚的老知己，話題談不盡的。我突然想到我來古代的使命，便慢慢開始轉個話題。

「其實，西洋的學問非常精湛，而且都是經過實驗去證明的，為什麽我們不能像他們學習呢？」

  我説完，立刻意識到這句話的不當，中國向來自視為天朝大國，怎能想外學習呢？不過，他們面有難色後，又沉著臉說

「其實皇阿瑪對洋學也是十分喜愛，也認同他們的技術比較先進，但如果......」十三阿哥面帶難色，沒有說下去。

「如果普及了，就不符合愚民政策了。而且我們漢人傳統禮俗多，不易接受這些，只會讀那些子曰、之乎者也而已！」

「啊！」我微微點著頭，沒想到他們不諱直接指出社會的弊病。的確中國人的迷信和頑固不是一朝一夕可改變的。

  我們三個都沈默了，我是為著中國的未來感到悲哀的，但他們，是為著擁有自由意志的自己卻生在此時此地而覺得被束縛，還是聰慧的他們，已經隱約預測到中國的未來，還有對社會的一成不變感到遺憾？

  他們拿起酒杯來，一杯見底，我也試著嚐幾口。酒入愁腸應易醉。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慢慢垂下來了……

  醒來後，不出我所料，是我最熟悉的房間，到處貼著歷史年表。我臉上還留著淡淡的水印，不知是酒還是淚。歷史是不能改變的，因為事出必有因。中國的不幸是因為長久以來的自視過高和閉關自守，單憑一小撮人的力量是難以在扭轉的。更何況當權者不願知識普及的念頭，讓中國最後走向大亂。有人說，中國沒有歷史，全是當權者所憧憬的故事而已。的確，即使聞名中外的康熙朝，也不過如此。幸好我生在現代，我可以有入學的機會，有自由意志，還可以學到真確的知識。不過，我不會從此放棄學習中國歷史，所謂以古鑑今，只有吸取了慘痛的教訓，才能讓人有決心去改革。雖然我的思想和知識，不能改變殘酷的歷史，但我相信中國有著伍先生、十三阿哥等賢士，他們與我最珍重的自由意志和科學定能在中國看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