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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01/08/2020
 

                                    走出去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梔子花香隨著風吹散開來。繚繞的雲霧籠罩著整個京城,這一月裡頭冷颼颼的風怕是將人凍壞,使道上的人無不倉促地散開了。公告板上的幾張紙張也就這樣隨著風吹到了地上,紙張一邊被雨水打濕,一邊在地上翻滾,最終化成紙糊。眼下一片狼藉,他以顫抖的雙手撕下了公告板上一張懸賞通告,臉上淨是藏不住的痛苦。下雨天是野獸,吞噬了人的理性,僅留下脆弱的心靈,迎著風雨的拍打。

 

張旭這一回來,遭受了不少打擊,娘親的面還沒見上,自己就迎來了她的死訊。更可惡的,是自己連守孝和見娘親最後一面都做不到。他的心動搖了,此刻他是那麼的想撕破自己的面具,將這或許駭人的真相公諸世。他就棲身於這所富麗堂皇的房子裡,但卻感覺自己什麼都不曾擁有過。「我是誰?」他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年前,張旭錯手殺了人。

 

殺人潛逃的張旭在友人的幫助下逃離到了郊外,化名魏寧。張旭就這樣頂著魏寧的身份,躲躲藏藏了五年。如今,張旭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為了赫赫有名的商人,卻也始終戴著面具,遮著上半張臉。大家都說這魏公子定是其貌不揚,臉上有傷疤。但又有誰知道,他們口中牙咧嘴的醜八怪其實是個俊俏的男子。

 

如今,娘親去世了,張旭不得不對自己的人生作反思。半夜裡,臥室的門鎖得嚴實,張旭也終於了一口氣,將面具脫下。或許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能夠承受得了「張旭」這個名字的重量。空曠的臥室使張旭未免感到有些空虛,他打開了桌上精緻盒子,拿出了娘親親手繡的荷包,那長著厚繭的指腹輕輕揉摩著荷包上的刺繡,他想念他的家人了。好像只是在不久前,他的娘親還坐在他的身旁,那樣循循善誘地教他那些道理。他從前也是那樣地堅守做人的光明磊落,如今卻連自己真實的身份都需要被禁錮在這區區的一扇門內。

 

他何嘗自知呢?每天出入這扇門的不是張旭,是那個叫魏寧的醜八怪。可現實就像一把刀子,專門對付那些懦弱的人,使他們連掙脫的勇氣都沒有。張旭討厭自己偷偷摸摸地活著,卻也不敢想像自己以張旭的身份走出去的後果。他害怕自己將要面臨的懲處,更害怕他人對自己的唾駡。他的心如繩索亂成一團,他該如何做抉擇?夢裡,張旭看見自己被戴著面具的魏寧囚禁在囚籠裡。「放我出去!你休想佔有我的身體!」張旭大喊。「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魏寧給你的!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吵?」魏寧冷笑,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這回,張旭是徹頭徹尾地驚醒了。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如此不踏實的感覺,他從未想過自己終有一天要面對真實的自己。門間的縫隙透著光,他突然覺得好害怕,自己就像見不得光的妖怪一樣,下一秒就要在光明之下灰飛煙滅。他終於明白了,他害怕偷偷摸摸的日子,遠勝於被世人批判。唯有張旭,唯有張旭才是真正的自己。而今日即便是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也要走出去。

 

陽光將他的五官照得一清二楚,他久違地感受到了坦蕩的舒適。路上的行人向他投來了不可思議的目光,他還有些不習慣遭到這樣的注視,但他很高興自己終是能夠扮演一個真實的角色了。他享受自己不需在外人面前偽裝自己的身份,惺惺作假地對他人偽裝成魏寧的樣子。即使在抵達官府的那一刻,他的心依舊忐忑不安,可起碼今天,他終是以自己的名義做了一件好事。

 

三千繁華東流水,一夜長安終成灰。

 

張旭用了好幾年的時間建立了魏寧的身份,卻也差一點困在了魏寧的軀殼裡。或許他當初的逃跑是為了自由,可很他終於明白到逃避不是真正的自由。人無法永遠活在黑暗的庇護之下,他慶幸能勇敢地走出去,擁抱光明,即使往後,再無魏寧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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