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30/07/2020


  我輕輕推開那道金碧輝煌的大門,在朝陽的照射下,大門放射出耀眼的光彩。管理員整齊地站在大門兩旁,提醒著我們要刷住戶證。甫進華麗的住宅大堂,玻璃大門反射着天花板上水晶燈的光芒,便晃了我的眼。我走到升降機面前,趕著要回家複習。

  「馬先生,午安!」站在我身旁的管理員突然叫道。「最近身體好嗎?」說完,他顧不上看馬先生的反應,便收起偽善的笑容。我細細打量眼前這位馬先生,他的腦袋已經半禿,在水晶燈的照射下,他的頭皮比牆上的雲石雕像更鋥亮,一對眯縫的小眼睛下是一張油潤的大嘴,此時正裂開着,與管理員說著客套話。不知何故,我對這位馬先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看了看過來,以奇異的眼光與我對視,又把頭轉了回去。好不容易,我才記起他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位叔叔。住在這個屋苑已經好幾年了,可是我們的距離卻被屋前那緊閉的門隔開了,從來也沒有說過半句話。

  如今在我眼前的那道高高的玻璃大門,和我去年在老家所見的那扇木門實在是截然不同。那扇木門,我到現在仍不能忘記。

  我已不記得那扇木門是那一年刷上新的紅油漆。歷經風雨多年,如今油漆已脫落,木門露出了它原本的土黃色。推開那扇門,「吱——」木門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或許是因為推開它的不再是以往溫柔稚嫩的小手,而是一雙粗魯和變大了的手吧。門板破了一個洞,奶奶只是用了破布和稻草堵住它,冬天一到,凛冽的寒風吹進來,室內便如冰窖一樣的寒冷。奶奶從廚房裏緩緩的走了過來,她個子不高,頭髮花白,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紋。「 英秀,你們回來了!」奶奶說道,說時嘴角微微上揚。不知從那來的勇氣,我毫不含糊地問:「奶奶,妳是沒有錢為木門加鎖,補補個洞嗎?妳你不怕被賊人偷東西嗎?」我感到媽媽灼灼的目光向我投來,我猜她不希望我這麼沒禮貌地對奶奶說話。這時奶奶笑眯眯地說:「英秀我跟你說呀,我們整條村子都沒有人會這様做的,大家鄰居嘛,就是朋友。」

  此時,有個小妹妺推門走了進來,說:「姐姐,一起出來玩吧!」「幹嘛擅自走進來,不懂要敲門的嗎?」我惡狠狠地說。那個妹妹似乎被我嚇怕了,跑回了出去,我立刻「咚」的一聲把門關掉。 「英秀,她是隔壁陳太太的女兒呢!常常過來玩的!這裏的小孩都是到處跑進別人的家,跟朋友們玩耍!」奶奶說。

  到了下午,奶奶把我們家的門打開了,說村裏的人都習慣了一同坐在門前邊談邊吃。我們坐在一條矮板凳上,住在隔壁的陳太太和女兒則坐在我們對面。我以靦腆的笑容看著小妹妹,感到今早所做的事實在讓我尷尬。「姐姐,吃吧!」小妹妹笑著說,說時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彷彿已經完全忘掉今早的事。一扇扇門寬容地半開著,人們皆熱情地分享生活趣事。我看看四周,孩子們身上的衣衫大致都已磨得稀薄,在沙地上奔跑,狂奔時身子後掀起一陣黃沙。他們都會一大伙兒推開別人的家門,跑進家裏,一起吃點東西,然後咯咯地笑個不停。

  在如此熱鬧的氣氛下,我也漸漸融入了他們的生活。小妹妹走了過來,手上握著碗筷,說要去串門。我隨著她,推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門,走進了一個又一個的家。家裏的每個叔叔阿姨都毫不吝嗇,他們全都把家裏最美味的食物送給我們。碗子裏原本只有白飯和油菜,走著走著,便多了整條烤魚、黏滋滋的糯米飯、菜肉包丶炒蝦子 ......不知不覺,四方八面幾十隻小腿兒也跟隨著我們。那一次,我們推開了十扇破爛的門,走進了十戶平凡的家,也得到了十個溫暖的微笑。

  吃畢,我和孩子們大聲嬉笑,一同踏著腳踏車,打鬧追逐著。我感覺我畢生也沒有嘗試過與鄰居有如此親密有好的關係。

  其實,這一切都只是在於你是否願不願意把那扇門打開。

  我回想起在回到老家以前,我是多麼不重視鄰里關係,何況要跟隔壁的馬叔叔說話,實在是天方夜譚。但我想,人活在世上,人與人的距離也不應被那道厚厚而沉實的門所隔開著,否則住在再華麗的住宅,仍會悵然若失。老家的門雖有著一道道的裂痕,也沒有我家的門那麼堅固穩實,它卻蘊藏着鄰里間的熱情和信任。

  「五十四樓,升降機門即將打開。」我抬起頭來向馬叔叔微微笑了笑,示意讓他先出門。他看見我不失禮貌的笑容,也連忙尷尬地說了聲謝謝。我拿出鑰匙,慢慢地走到家門前,我回憶起老家的那扇門,回憶起千里之外的小孩們的笑容。

  我打開門,轉過頭向馬叔叔,說:「馬叔叔,明天見!」

  然後,再也沒有緊緊閉上著那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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