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我會記上一輩子

這一句話，我會記上一輩子。

步進房間，一切都是祖父留下來的碎片。順手打開一個已經泛黃的紙皮盒子，祖父和我的合照散落一地。我反覆細看每一張照片，其中一張的右下角寫著祖父常常對我說的一句話「至少你，還有我」；相片上的墨水雖已變淡，但這六個大字在我腦海裡，卻從來都沒有被時間洪流所沖淡，仍然刻骨銘心。看著這些照片，我追溯著我和祖父的每一段回憶，幕幕記憶倒流如水，他那慈祥沙啞的聲音仿佛在我耳邊徘徊，跟我說：「至少你，還有我」——

我的祖父，可以說是我第二個爸爸，甚至是一個比親爸爸更親的爸爸。自幼，我的父母便因為工作忙碌而把我交給祖父照顧，因此，祖父是我對親情的第一印象；是他，讓我明白到什麼是親情，以及其可貴之處。

記得初三時，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因為一些誤會，吵了一場大架。如果用一副拼圖來代表我的人生，當時朋友就像中間最大的那塊般重要。還記得回到家後，我瑟縮在床上，抱著膝蓋，任由淚水在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潺潺而下。當時，我認為那塊最重要的拼圖不見了，拼圖剝落時的撕心裂肺，心臟的痛苦如被雕刻刀插進一樣刻骨銘心，無比疼痛。這時候，耳邊忽然傳來那熟悉慈祥的聲音——是祖父的聲音！他緩緩在我身旁坐下，沒有問我哭的原因，只是讓我靠在他那寬闊的肩膀上盡情地發洩。然後，他告訴我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時候，不應該流淚，眼淚永遠都是流在故事的結尾，流在一切結束的時候。他接著說了一句我至今難忘的話：「至少你，還有我」；這六個字，看上去平平無奇、微不足道，但卻是多麼的暖心、多麼的重要、多麼的可貴。

轉眼間，我就投入殘酷的社會工作；為了節省交通時間，我獨自在市區租了一間小房子居住，而祖父就留守在那他住了五十多年的村屋。由於祖父不懂得用智能電話，故此我只能用最原始的「寄信」方式與祖父傾訴。在投奔社會工作的第二年，我不幸歷經千年難一遇的金融海嘯，公司要裁員，而我亦再次被「幸運之神」眷顧，被公司開除了。我失業的這個事實，猶如隕石般在沒有預示的情況下忽然重重地撞擊我弱小的身軀，把我為自己計畫好的一切打亂、把我幻想好的高薪厚職、買房子、車子的美好憧憬消滅得一乾二淨。我當時感到無比絕望，世界頓時失去了顏色，黑白的環境讓我感到陌生、可怕。這時候，一封來自祖父的信送到家中，我拆開看了看，原來是一張我和祖父以前的合照，右下角寫著六個字「至少你，還有我」，然後有一張紙條寫著：「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有我永遠陪伴著你，不要怕」。他的這一句話，宛如天上最後一滴雨露，滴落在我的心湖之中，幫助我熬過最艱苦的一年。是這句話，給予我無比的力量、給予我看到光輝的信念、給予我振作的動力，令我知道世界上還有愛我的人，一直在我身後默默支持我、陪伴我。

一年前的一個星期六早上，我突然收到從醫院打來的電話，告訴我祖父的病已經到了末期，沒有醫治的方法了。我像火箭般飛趕到醫院，看見他比上次探病時更蒼白的面孔，更無助的眼神，更疲乏的身軀，心中的悲苦實在是遮蓋不住。我跪在地上失聲痛哭，眼眶盛不住的淚水也就沿臉頰滑落，只是還有一直湧上的，難以制止。我忽然感覺自己像一頭迷途的小羔羊般，丟了家、丟了依靠、丟了熟悉的一切，心被名為現實的劊子手輕輕割了一刀，已經足以使我淚流不止。這時我緊緊地捉著祖父冰冷的手，看著彼此，他往往在我最脆弱的時侯為我撥開雲霧，跟我說我身邊永遠有他；但這次，他並沒有說話。他笑了。這個笑容，把我的思緒再次牽引到童年時每次我和朋友吵架他都安慰我的時刻、再次牽引到我失業時他的一張照片一句鼓勵說話帶給我希望的時刻、再次牽引到現在他對我語重心長地笑的時刻。我看著祖父那雙疲憊眼睛，發自內心深處地對他說：「至少你，還有我」。這次， 是我陪伴您。

話音剛落，一連串淚水就像剛下完雨的河流般，從祖父那帶著好些血絲的眼睛流下來。淚水潮濕地劃過他的臉頰，在干燥的皮膚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曲折的線。祖父那無神的眼睛，充滿愛地看著我，好像在告訴我，無論他在哪裡，他也會永遠陪伴著我、支持著我，至少我，還有他。

祖父，感謝您多年來對我的愛、對我的支持、對我的無私付出。在我最需要您的時候，您總會出現在我身旁，給予我一個世界上最安全的避難所；在我不需要您的時候，您總會在我背後默默守護我，給予我一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後盾；你無形的陪伴就是我生命中最大的鼓勵，您的存在已經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至少你，還有我」，雖只是短短六個字，但其中蘊含的力量，遠超於您所想像，在我最絕望艱苦的時候，往往是這句看似簡單的話支撐著我。我最愛的祖父，您與我相處的點點滴滴，我永遠不忘；您的這一句話，我會一輩子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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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4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