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一個下雨天

雨，已經下了大半天。我坐在窗邊，聽著滴答滴答的雨聲，看著狼狽的途人衝過馬路，感受著春回大地的氣息，綿綿細雨，輕如薄紗。雨，是多麼的美麗、動人啊！看著看著，天色漸漸由灰色，變成黑色 – 原來已經晚上七點了。

「快來吃飯吧！」廚房傳來媽媽響亮的聲音。正當我們要起筷時，電話就「玲玲玲」的響了起來。話筒裏傳來姑媽著急的聲音：「快！快趕來東區醫院708號病房！奶奶⋯⋯奶奶快要撐不住了！」此話有如晴天霹靂，變成一塊巨石，無情地壓著我的心。雖然奶奶患有肺癌已有一年多，我們無一想到死神的腳步竟悄悄地來臨了。

我手心冒汗，緊握著又黏又濕的拳頭，咬著嘴唇，毫不猶豫地跟著爸媽趕去醫院。惶恐、不安、憂鬱的情緒滲遍了全身，侵蝕了我們的心房，腦袋彷如麻痺般地登上了計程車。坐在車裡，才驚覺連雨傘也忘了帶。「快，東區醫院，謝謝。」說罷，司機便加速狂飆、全速前進。

雨，下得更大了。雨點狠狠地拍打著計程車的窗戶，打亂了我的心緒。每一聲「滴答」就令我更心急如焚。可是，車程並沒有那麼順利。每到一個燈位，剛好就是紅燈。每走五米，就被那討厭的紅燈耽誤一分鐘。難道連老天爺也不讓我們盡快趕到醫院，還是魔鬼的惡作劇？我把車窗打開一點，只見那朦朧的霓虹燈清澈的雨點混成一體，一陣烈風刮在我的臉上。身體不禁打了個寒噤，於是從背包裡掏出一條奶奶織的羊毛圍巾披在身上，感受到奶奶把我擁在懷裡般的溫暖。此刻，浮現在腦海中的是一幕又一幕的回憶，耳中響起奶奶熟悉的聲音：「孫女啊，無論發生什麼事，也要堅強啊，不要哭，也不要恐懼⋯⋯」是的，我要堅強！我不能哭！我不能哭！

到了醫院，我們焦灼地飛奔到奶奶床前。只見姑媽抓著奶奶的手，其他人眼帶絲絲悲傷，沈默地圍著她。房間裡一片寂靜，氣氛甚是凝重。我感覺到死神在房間的暗角為覓得好貨而奸笑。太遲了。我們來得太遲了。

「她的手還是暖的，來，抓著吧。」姑媽溫柔的說道。我強忍著眼內的淚水，緊緊抓住奶奶的手，想把她從死神的手裡搶回來。這時，有個護士上前問我：「你是死者的孫女嗎？」「是。」「這是死者留給你的布娃娃。她每天都用殘餘的精力一針一線的縫製。我接過布娃娃，它長得跟我一模一樣，穿上整齊的白色校服，還用寶藍色的線在校服背面繡著：「堅毅」。不過，這禮物並沒有安慰我受傷的心靈，反而令我加倍傷心。

雨，和狂風交織在一起。一踏出醫院，雨，像奶奶縫布娃娃的每一針，温柔地刺痛着我的身體，內心只感到一片刺麻。我頓時覺得頭昏腦脹，竟然不小心地把布娃娃掉到地上了。我立即把它撿起來，並心疼地用衣服擦乾，再匆匆地上車。此刻，我已崩潰了。狂風、雷雨、閃電交織成一首激昂的交響曲，彷彿是在響應我們心中的哀傷。心中的無聲的吶喊伴隨著無息的眼淚⋯⋯

我很後悔在奶奶生前沒有多陪她飲茶，總是覺得抽空陪她就會耽誤了我玩遊戲機的時間；她老愛講述對抗日軍的「血涙史」和年輕時的經歷，我卻完全當成耳邊風；她總想教我編織，說是女孩子一定要懂的，我卻躲在房間裡，騙她說我正在做功課，沒空。可是，奶奶卻一樣那麼的疼我、寵我。如今，她走了。奶奶，我好想再聽你講故事，好像再跟你一起吃飯，好像再跟你學編織啊！

雨，還是沒停。回到家後，我瞧一瞧牆上的時鐘，原來已經十點了。這時，我想起了明天的數學考試並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攤在床上，握著奶奶親自縫製的娃娃，閉上紅腫的雙眼。我必須要趕快睡覺，為明天的數學測驗而作戰。我知道，雖然奶奶不在世了，但她的靈魂也會一直守護著我，時刻提醒我，要再在逆境中自強。「滴答⋯⋯滴答⋯⋯」我就在這首悲涼、淒美的搖籃曲中睡著了⋯⋯

也許，這就是奶奶講的「堅毅」吧。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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