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卡牌遊戲悟出人生道理

       這一句話，我會記上一輩子。

       「決定牌面的只是命運，但勝負終究取決於自己。」祖父說完，一派輕鬆地把卡牌放下、疊好，笑嘻嘻地又贏得了勝利。

       家裡的大人只要有空，就會玩卡牌遊戲，而祖父是家裡的大人裡面玩得最起勁的，他永遠都能輕鬆地把自己的卡牌清空，取得勝利。可是，他絕不是那種總拿一手好牌的人，反而他打開卡牌時，牌面往往都強差人意。但偏偏憑着他的技術，往往就能化險為夷，甚至獲取勝利。記得他常教我:「決定牌面的只是命運，但勝負終究取決於自己。」這句話是他的口頭禪，也是他一生的座右銘。但是我卻往往對這句話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因為，這句話根本不合理。

       以卡牌遊戲為例，如果我們拿得一手絕好的牌，根本無需任何的技術，我們就能大勝對手；相反，如果對手總拿得一手好牌，任我們如何扭轉六壬，恐怕也不能改變什麼。 好像有些人出生於豪門，終日遊手好閒，享盡榮華富貴，食日費萬錢，猶云無下箸處；而出生草根階層的人，工作半生，還未能成功置業，得一夕安枕。沒有運氣，玩什麼牌？

       更令我肯定我的立場的，是祖父的人生。

       那年我十歲，祖父因為一場大病入院，躺在病床的他，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身形已不復往日的虎背熊腰。那本來紅潤的臉色變得蠟黃瘦削，沒有一點血色；原本閃爍的一雙眼睛，也變得空洞、黯淡。但儘管如此，我和父親每次去探望他的時候，他還是要跟父親玩卡牌遊戲。還記得有一天父親一直抽不到好牌，開始有些惱火，而祖父還是一派輕鬆地安慰父親：「決定牌面的只是命運，但勝負終究取決於自己。」祖父一生以來都深信着這句話，殊不知，也正正是他的人生，證實了這句話的荒誕無理。

       祖父在入院後意志堅強，努力抵抗，可是在半年後，在那木棉花遍佈滿地的那天，他最終還是不敵病魔，與世長辭。在祖父的葬禮上，父親與他的兄弟們最後一次用了祖父的卡牌，然後就把它塵封於抽屜的深處了。祖父的逝世，令家裡玩牌的習慣成為一年一度的沈重儀式，也令我明白了，不受幸運之神眷顧的人，儘管如何努力、反抗，始終無法笑到最後，只能落得慘敗的下場。直到長大，我沒有再次想起過這句毫無道理的話。這句口頭禪，似乎跟着祖父的遺體，埋葬在我腦海裡最深層最深層之處。

       令我再次想起這句話的，是一次平凡的數學測驗。

       我從小就不聰明，成績不好，對書本更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仇恨，家人對我的未來也都不抱太大的期待。但是，今年我就要考文憑試了。面對着七門科目輪流測驗、模擬考、考試的轟炸，我早已疲累得喘不過氣，更沒有時間想學科以外的事情。往往只為了一個合格的分數，我就得終日淹沒於參考書的汪洋中，晝夜沈溺在練習卷的黑洞裡，成天陷入那一串又一串繁瑣又艱難的化學名詞、數學公式裡面，但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不及格，一遍又一遍的失敗。

       這天，我又收到一份只有三十幾分的數學考卷。「連初中的數學題你也不會，你也別妄想在公開試裡及格了，還是準備讀毅進文憑吧，你不可能考進大學了。」老師邊嘆氣搖頭邊說出的這句話，就像是成千上萬的箭，一支一支地插進我內心最深處，摧毀着我連日廢寢忘餐的努力。通宵達旦的操練、早晚不分的背誦，就這樣被總結成為一個無情的數字，用那鮮紅的顏色觸痛我的眼睛、我的內心。那整節課，老師對這份考卷的解說，我完全無法理解，也聽不進去。映入眼簾的，只有窗外那滿地如同老師的筆跡般火紅的木棉花，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於是，我帶着滿腔的挫敗，回到房中的書桌前。「怎麼又是一副爛牌，真倒霉。」客廳裡大人們玩卡牌遊戲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裡。注視着那份佈滿紅色叉叉的考卷，我的思緒回到了窗外那滿地的火紅，回到了那天、那病房內、那病床、那副塵封的卡牌。「決定牌面的只是命運，但勝負終究取決於自己。」這句話，從我腦海裡的最深層慢慢浮現，我似乎看到祖父那一派輕鬆的笑臉，那成功逆轉勝後笑嘻嘻的表情。是啊，牌面是上帝給我的，我又能改變什麼呢？我只能精進我的技術、投放更多的努力，以期許自己能彌補先天性的不足，獲取那最終的勝利。俗話說「人定勝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我再次注視那紅色的叉叉，它似乎沒有先前那麼刺眼了。

       終於，公開試的那天還是來了。雖然我在學校的數學成績已有少許提升，但我還是難以平復緊張的心情。我看向窗外，注視着地上被掃到一旁，那有點枯萎的木棉花，默默許願：「希望我能以自己的技術，扭轉這不利的牌面，贏得這場遊戲的勝利。」翻開考卷，數學題依舊艱深，時間依舊緊迫，但我那緊張的心情好像慢慢轉化為輕鬆了。

       「贈人以言，重於珠玉；傷人以言，重於劍戟。」祖父的話，如同暮鼓晨鐘，令我幡然大悟。人生的成就是由自己決定的，成功的過程總會遇到否定、打擊的聲音，但最終決定未來的，還是自己對成功的那份渴望。不管是被莊家分配到怎樣的牌，我們只能接受，但如何玩好這一副牌，卻取決於自己的技術、努力。同樣地，命運是上帝決定的，我們無法改變，但人生的過程卻掌握在自己手中，適時的調整與應變，才是我們首要的任務。就像海倫凱勒，她被分配到的牌面，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她因為一場大病而失明、失聰，但她卻沒有屈服，反而是通過自己的刻苦不懈，付出無數的汗水和心血，終於成就了自我，實現了自己人生的價值。我們不能說海倫的先天缺陷不是造化弄人，但是海倫把握住了自己的生命。

       「決定牌面的只是命運，但勝負終究取決於自己。」

       我們必須用這副牌玩下去，但只要我們技術夠好、付出的努力夠多，我們也是能夠成為這場遊戲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