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

近了，近了！我十二年來朝思暮想的故鄉終於近在眼前了！環顧四周，青山綠水，一如從前。

   船還沒停穩，我便如同一個迷路孩童急切撲入母親的懷抱一般，一個箭步蹿上了岸。然而腳底傳來的並非熟悉的鬆軟質感，而是混凝土的冰冷無情。遠處列車轟隆隆駛過，第一次帶給我不屬於這片土地的震撼。壓下心底的小小失落，我駆車前往河街，湖南最繁華的街道之一，也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

    往日的河街總是在元宵時候最為熱鬧。天剛擦黑，大人小孩便搬了板凳，不約而同地來到河街聽唱戲。在火紅燈籠的映襯下，在琵琶摄人心魄的顫音中，演出開始。 青袖白裳的織女花旦，一身素衣的小生牛郎，還有那天人永隔的淒美結局，引來台下無數喝彩。戲散場後，就是元宵最少不得的猜燈謎環節。燈火通明的街道上時常可以見到三五成群的孩子，嬉鬧哄搶著猜燈謎贏來的一盒卡牌或一隻玩偶。手藝師傅們也早用木竹皮紙做好不少玩偶模型，有手持蓮花燈的童子，還有造型可愛的小鹿，放諸各處供遊人觀賞。

   可眼前的河街，分明與往日不同。街道四周仍是裝點了火紅的花燈，卻紅火出了莫名的冷清。往日雙手合十來祠堂求簽的善男信女，怎麼全然不見了蹤影？元宵佳節卻沒有琵琶京腔的餘音繞梁，沒有大人小孩的拍手喝彩，甚至乎，連街角攤販的渾厚嗓音與鐵板燒上滋滋冒煙的魷魚也不知哪裏去了。忙叫住一個路人，問道：「河街是在這兒嗎？」他苦笑：「曾經是。可前幾年除舊迎新，戲台拆換了發電廠，攤位兒住房也都拆了說是要興建鐵路。喏，你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遠眺，只見一輛推土車在推倒一座祠堂，後方是一條尚未竣工的鐵路。

   青山綠水，山還是從前的山，水仍是昔日的水，這片我所深愛的黃土舊地卻被鐵軌電線扎得滿目瘡痍。原來時代的更替必然意味著傳統的沒落，時事變遷，世事難料，終究難如人意。只是不知是否還能在這舊地再聽再看一次琵琶京腔的表演？

    帶著些許失落，我回望了一眼十二年來心心念念的故土舊地，做最後的告別。
   
    誰知轉過身，竟有一抹綠意映入眼簾，原來是不遠處的一畝水稻田。只見一個農夫在齊人高的水稻間耕種，施肥，鬆土，澆水，一絲不苟——竟僅憑一雙帶繭的手和一把鋤頭。稻香在空氣中洋溢，嫩綠的葉子在微風中搖曳著，仿佛在為這片機械化的土地播撒新的生機。我不禁怔住了，隨即釋然一笑。也許下一次相見時，這片土地會給我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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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3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