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旅行

今天是學校旅行的日子，郊外風光明媚，景致優美——事實上，也許，並不是那樣的旖旎，只是難得能拋開那「石屎森林」所施予的重壓，一切就顯得格外美好了。
 
旅行的地點在赤柱。我離開了成群結隊的朋友，獨自走往一片礁石群。飄飄白雲、習習徐風、濤濤海浪…… 眼前的景色恬靜而和諧，叫人昏昏欲睡。我爬到最高的那塊大石上，閉上眼睛，就這樣躺着，享受着這來之不易的、片刻僅有的寧靜，在這紛紛擾擾的世界中，這似乎是最最奢侈的享受了。
 
我從口袋拿出在沙灘上撿到的貝殼。當風吹過時，會學會發出「呼呼」的聲響，此時美人魚在美妙地高歌，那歌聲沁人心脾。而對於我而言這個聲音既熟悉又卻又如此陌生。似乎在某時某地，在哪裏聽到過……到底是在哪裏呢？
 
我陷入回憶的漩渦中。
 
是童年的我聽到過——在我還在那與髮小一起堆沙堡的年紀，我倆喜歡在海灘追逐奔跑、同唱熱愛的歌、一起為着莫名其妙的事捧腹大笑。記得有天心血來潮，為了看一次日落，我們攀上一塊大石。那天的落旭，也許不是此生最美的，卻是最純真燦爛的。夕陽肆意地展放光芒，散出一片光暈，使天上的雲茫茫一片。我踮起腳尖，試圖看清那夕陽，始終「心有餘而力不足」。是否在暗示我們，人生前景也是如此變幻莫測、捉摸不透？可惜當時懵懂無知的我們怎明白這些？那時候的我，只知道樓下雜貨店的棒棒糖很甜；只知道住隔壁的姑娘亭亭玉立很漂亮；只知道捉住發小的手便能捉住所有…… 那時候的我是如此無憂無慮，躺在草地上，與朋友說些天花亂墜的話，便能樂上一整天；那時候的我哪有什麼鴻鵠大志？只是聽着海風吹過貝殼、看海浪不眠不休地拍打礁石，便能消磨一整天……
 
那時候，多好。
 
「叮！」，電話傳來一則簡訊：「半小時後海灘集合。」呵。原來，匆匆的人從不是我，而是在我身邊催促着我長大的人。
 
落旭將蒼穹染成一片紅霞，海平面也泛起金黃的漣漪。霧，卻沒有兒時的那樣大；太陽，雖然依舊遠在天邊，卻似乎也清晰了些。
 
時光如厮，奔流不息、不捨晝夜，故人一別十年餘，樓下的雜貨店早已因經營不善而倒閉；隔壁的姑娘已背起行囊闖蕩江湖；當伴我高歌的髮小此刻亦已不知所蹤…… 而此去經年，我或也已經忘了童年的模樣，但我始終記得，年少恣意奔跑時，那略過耳邊放肆招搖的風、人群的喧鬧、以及與友同唱的那一闕舊曲——那是我再也不曾擁有的東西。
 
夕陽緩緩下沉，如同我悄聲無息消逝的童年、如同我逐漸模糊的回憶。我留不住，只好輕輕揮手，作別西方的雲彩。
 
呆站著、呆站著，夕陽終於沒入海平線。